其他三个人都在强推:“真是难得的好东西呢,平日想吃都弄不来。”“李姑姑爆炒的手艺也好,光闻着就香!”
盛情难却,汪直只好壮着胆尝了一口,鸭腰子过了油,表面微微有点焦,里头嫩嫩的,浸着汤汁,带着动物内脏特有的劲道口感。不得不说,味道确实不错,只是心里还是难免膈应——他从上辈子就有个毛病,不爱吃内脏,总觉得那些玩意不是能吃的。
谷优还在说:“我本想弄两根牛鞭来着,最近筹备过年,光禄寺里备的肉食不少,可惜那玩意太抢手,大庖厨的六子告诉我说,不等新牛肉运到,牛鞭就早被人预定完了。想要得提前一个月去定,还不一定排的上。”
汪直好庆幸他没弄到。虽说不是内脏,却比内脏还难接受。
刘合往嘴里填了一整颗鸭腰子,咕哝着说:“听隔壁刘玉说,牛蛋才最好吃,拿酱油腌上半日,切成片儿大火一溜,勾个欠就出锅,再趁热洒上点辣椒面儿,啧啧。”
孙绍接过话:“你不晓得,羊蛋比牛蛋更好,听葛城说有回给他们师父做寿吃过一回,比御膳都强!”
四个宦官都啧啧赞叹,几乎口水滴答,也都为自己品秩低、弄不到好东西深感遗憾。
汪直听得大感稀奇,问:“是不是中官们都很爱吃这些东西?”
胡顺道:“那是自然了,所谓‘食之补虚损’啊。那些有对食的公公们都是常吃的。”
谷优还挺替汪直遗憾似的:“是咱们几个没出息,之前没得机会开小灶,汪兄弟你才没得吃。”
孙绍揽着谷优的肩膀笑道:“这下谷大哥有了李姑姑,咱们也能跟着享点口福啦!”
有对食的宦官都常吃这些玩意?汪直强行脑补了一幅文雅的覃昌师父啃牛鞭的画面。
还食补虚损呢,就是缺什么补什么?还是觉得吃多了下边儿可以长回来?
谷优又给他夹了几片肉,“来来,汪兄弟尝尝这个,牛鞭牛蛋咱没本事弄不到,只能吃点牛欢喜凑合了。”
“牛欢喜?哦……牛欢喜。”汪直本没听过这个词,忽然就福至心灵,明白了“牛欢喜”是牛的什么部位,他刚才一直以为那只是普通的溜肉片来着,已经吃了两片,还觉得挺好吃,现在看着那玩意,想象着它被切之前完整的形状,他简直头皮发麻,胃里直翻腾。
额滴神,古人竟然连这东西都吃!就算要食补虚损,那……补母牛的那玩意有啥用啊!
以后跟同僚聚餐,真的要谨慎!
他还是硬着头皮吃了,然后努力恢复笑容,道:“诸位哥哥这么喜欢,以后若有机会得了,我一定请你们饱餐一顿。”我自己当然就算了。
他如今高升了,这话说出来会实现的几率还是很高的。那四人喜笑颜开,纷纷拱手:“那就托汪兄弟的福了,来,饮酒饮酒。”
汪直确实需要喝点酒压压惊,端起白瓷小酒盅抿了一口。虽说中国古今都没有未成年人饮酒的禁令,但撺掇一个四岁小孩喝酒还是挺荒诞的。好在那酒度数不高,喝着还有点微微的甜味。酒是刘合弄来的,说是御酒坊新酿的竹叶青,这种内造酒被他们称为“内府”。
酒过三巡,刘合忽然道:“汪兄弟,你明儿就要搬走了,以后咱不能再天天见面,有句话,我想多一句嘴,嘱咐你一声。”
听他说的郑重,汪直放下筷子道:“刘大哥请讲,我洗耳恭听。”
刘合道:“上回李质兄弟跟韦兴起冲突那回,不知你是否觉得,我们这些人太怂了些,那么纵着韦兴,不敢惹他。我对你讲,其实大伙不愿招惹韦兴另有缘故。他师父梁芳虽不是一等一位高权重的宦官,但其为人着实难缠。”
孙绍插口道:“套句文人的话说,就是‘睚眦必报’,看见你瞪了他一眼,他也要逮机会找补回来。”
刘合点头:“没错,之前有惹过他的人,全都或大或小地出了事。得罪了这种小人,必定麻烦不断。你说咱还千年防贼不成?我们都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他,所以才连韦兴也都让着。这回你要去昭德宫了,与梁芳低头不见抬头见,又有之前韦兴那过结,千万要提防着些。”
汪直有些不解:“梁芳那样为人行事,难道就没人整的了他?他就没得罪过比他能耐大的人?”论起来梁芳距离宫中一等宦官还差一大截子呢,何时轮到他横行无忌?
刘合笑道:“比他能耐大的人,他不得罪啊。软的欺硬的怕嘛。”
谷优补充:“而且那老小子也算精明,做事不留痕迹,有时候你明知事儿是他干的,也抓不到他的把柄。”
汪直想起张敏被整的那一道,不禁点了点头。
胡顺道:“还有,他拍马屁很有一套,早在天顺年间,他就万般讨好万娘娘,但凡没有什么大过错被人捉住,你整不倒他。”
刘合给汪直续了杯酒,叹息道:“这种话我们不能对张哥哥说,说了张哥哥也不会听,他是御前的人,心气儿高,瞧不上梁芳,觉得得罪就得罪了,没什么了不起。其实……唉,好鞋何必要踩臭狗屎呢?”
汪直很同意这个观点,有句话叫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招惹上了小人,除非你有办法把他弄死,不然他就会不断恶心你。说不定一不小心,你还会反被他弄死。
他点点头道:“我知道了,诸位哥哥说的都是金玉良言,我一定好好记着。”想了想,他又问:“诸位哥哥,宫里头有过哪些你们知道的人整人的事儿,你们都为我讲讲吧,说不定以后遇见类似的招数,我能提前防范着些。”
反正想不得罪已经晚了,还是先来做个挨整培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