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六百年一次的修仙之会于九月初一在晋地的叶周举行,届时天下众修士汇集,而修为高者,大门派掌门者,可见崇修仙人。
此会一般由三部分组成,前五日叙天下之事,论修仙界六百年之变化。
再五日由崇修仙人及各门派掌门规定下一个六百年需做之事。
后二十日为崇修仙人讲道。
天下修士皆可听,此亦为最重之事,无论贵贱高下,资质差者如可从中领悟半分,便算是极大功德。
传言一千二百年前,便有凡人听崇修仙人讲道,而由筋骨不通迈入修仙之路。
精意通而万法通。
距修仙之会还有一个时辰,崇修仙人在客栈内,听着外面嘈杂的声响。
除了晋家与元家的部分修士,无人知晓他在客栈,毕竟这里虽静,亦有人密守,却还是不如晋家结界内安全的。
如叫他人知道崇修仙人在内,恐怕这里霎时便要被那些狂热的信徒夷为平地。
“羡鱼,汝是代表韩家去,还是作为吾的侍从。”崇修仙人看着窗外,那里人潮涌动,无数人正妄想看那些大修士一眼。
可惜再是贴近,又哪里看得到。
恐怕那些人也正如崇修仙人般,看着平凡的众人,而自己隐着身,丝毫不愿被他人望见一眼。
“羡鱼想追随主上。”
“吾从藐姑射山闭关归来已有三日,这三日内汝口中所说谎言不止三次。”
“主上!”韩羡鱼“扑通”一声跪下,头贴着地面,声音分外颤抖。
“你是愿意为一些人骗我的。”崇修仙人感叹般道了一句。
韩羡鱼不作声,像是默认了。
崇修仙人瞧着他有些发抖的背,想起这人幼年时极为正直,丝毫谎言都不愿讲,哪怕是魏激浊那样脾气火爆,又权势滔天的人犯了错,他也是敢直言相劝而加以怒叱的。虽在自己面前温顺,但一个心中藏着规矩的人万不会像现在这般撒谎。
“今年殷地的人据说会来!”窗外的声音有些吵。
但崇修仙人与韩羡鱼谁都未想过将窗关上,似乎只有外面的声音足够大,这屋中才不会太沉寂。
“真是稀奇,仙人与殷王自六千年前便未见过吧,这些年殷地做出何事仙人都不管,而殷王也不曾将手伸到晋地来。”
“嘿,你这就不懂了,仙人与殷王的关系哪是一日能说尽的,不知今年殷王是想做何事,竟肯来晋地了。”
“怪危险的,晋地恨他的人据说不少。”
“总不如六千年前多,密,我悄悄与你道一句:可能与殷王之子有关。”
“殷王之子?是不是两百年前出生那一位,据说整个殷地的人都爱他,愿意为他生为他死的,可惜是个纨绔。”
“啧,小声些,万一他在,你要没命的。”
窗外的声音越来越小了,但崇修仙人还是听得见,韩羡鱼也听得见。
离修仙之会召开还有半个多时辰,崇修仙人关了窗。
“汝见过殷烈?以汝所见,他是否与吾有相似之处。”崇修仙人问的再明白不过,他就差直接说:殷烈可能是他的孩子。
他和殷王的孩子。
这事情真是可笑,他在天下禁止男男之事,言其有违天道。而他自己却是那个违背了的。
他与殷王在一起百年,为降低殷王的法力,使了一些不人道的阴招。
他告诉殷王想要孩子,殷王也当真宠他,服了秘药七年以改变身体为他怀子,一身法力在痛苦煎熬中全消耗殆尽了,却为他所背叛,便是孩子也未出生即死了。
这事埋在崇修仙人心中,他不愿想,仿佛一想自己便又是那个晋仇了,一无所有却伤害了唯一爱自己之人的晋仇。
“我常忘记那些不愿记得的事,但你想必听说过,那个死去的孩子是我的心结。”
崇修仙人的神思有些飘远。
韩羡鱼却抬起了头,“主上,殷烈不是那个孩子。”
“哪里不是?”
“哪里都不是,殷烈是殷王与他人生的,与主上无关。”韩羡鱼板着脸,神情极为坚定,仿佛就死前的决心。
“如此,尔真是与他相熟。”
“不熟,羡鱼只是说实话。主上忘不了那个孩子,这些年却未争取过,有他没他实是一样的。”
“一样?将韩家的人迁到原来的郑地,与不管韩家的人也一样吗?”
“不一样。”韩羡鱼的身体从地上起来,挺直腰,“主上对韩家好,羡鱼知道。但殷烈不是主上的孩子,一开始便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越来越会说谎了。”
韩羡鱼听到这话手有些抖,“不是谎话。”
哪里不是谎话,他这几日简直把一生的谎话都说尽了,也说得越来越流畅。
但他愿意说,他愿意为殷烈的事撒谎,永远都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