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他直接忽视了时愈的话,“下去。我?把车还回超市。”
时愈纹丝不动地坐在灰扑扑的推车上,赖着不走。
两人对视片刻,推车上白皙的少年甚至还朝言淮笑了笑。
淡樱色的唇角翘起,是个讨好又乖巧的弧度。和?主人那副时刻盛气凌人的模样完全不符。
时愈放软了嗓音央求他:“我?真的是个好学生,你教教我?吧,我?会给你付报酬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看着我?这张脸,难道不可怜吗,你忍心……”
言淮看了他几秒,开?口:“时愈。”
时愈忙道:“嗯,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言淮轻飘飘出声:“你的脸肿了。”
——都是蚊子包。
4
次日,时愈戴着大口罩一瘸一拐地到了教室。
熊猫是他在班里的好哥们,一见时愈低着头走进来,就大呼小叫:“哟,时少爷,您被人打啦?”
“……”时愈欲盖弥彰,企图洗脑自己忘记昨晚的惨剧:“不小心摔的。”
熊猫跳过来,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时愈的样子,压低了大嗓门问:“你昨天堵人不顺利?”
周围埋头刷题的同学悄悄竖起了耳朵。
在一中的夜话传闻里,时愈作为本届的恶霸小少爷代表,听说经常带着小弟在外面惩善扬恶,强抢民…男,方圆十里的奶茶店老板都被他欺负过,学校里的野猫见了他都撒爪逃命,堪称令人和?兽都闻风丧胆。
虽然目前这些传言还没有得到有力的目击证明,但证据这不就来了嘛!
八卦者们竖着耳朵听“堵人”消息。
时愈瞧起来病怏怏的,无精打采,声音在口罩下闷闷不乐:“别问了,烦。”
不仅不顺利,还赔了半条腿,以及收获了一脸的蚊子包。
学校的蚊子仿佛带着毒,昨晚好不容易肿包消下去,却变成了红点。时愈昨晚站在宿舍镜子前,对照着派发的登革热手册看了半小时,才勉强接受自己暂时毁容的事实。
周围的八卦群众用眼神互相交流,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几个大字:
时愈打架斗殴打输了!哇塞。
“行……不问就不问。不过大热天的你在教室戴什么口罩?”
熊猫扯开衣领,教室开着空调,可似乎也挡不住暑气:“是什么新的装逼方法?”
时愈闷头走向自己的位置:“怕传染感冒。”
熊猫:“你感冒了?”
时愈:“就不能怕别人传染给我??”
熊猫:“……”
一瘸一拐地走到座位上,时愈颓废坐下,他的同桌动了动,转过头:“你怎么了?”
时愈瞥他一眼,哼唧两声,摆明了不想回答。
“不说也行,”同桌说,“就怕我?回家后你爸要问。”
时愈盯着自己膝盖上那块红药水看,冷淡开?口:“你编个理由骗他不就行了,我?这周末不回去。”
同桌:“你不回去留在这里被人打?我?没有帮你收烂摊子的癖好。”
时愈很焦躁,直接说:“那就别收,我?自己应付他。”
旁边的男生笑了笑,语带嘲讽:“行啊,反正你爸顶多?罚你一周不吃冰淇淋,我?家再让我傻逼一样半夜去超市买个冰淇淋给你送过去。”
时愈的目光终于从伤口上移开,抬起眼:“莫烨,你和?我?发什么牢骚?”
他的同桌莫烨,也是时愈的表弟,两家人同住一条街那种。
只不过莫烨的父母生意这两年不好做,总是跑过来明里暗里巴结时父,连带着逼儿子去巴结时愈。
时愈倒觉得因?为这个,莫烨心理有点变态。
“有气自己和?爸妈说去,”时愈打开?课本,厌倦道,“别在我跟前找脸。”
5
周末。
高三其实只在周日放半天假,但考虑到刚结束一次大考,于是这周罕见地放了两天假期,学生们都跑光了。
时愈往书包里塞了两本书,胡乱背起,慢吞吞走路去了图书馆。
炎热夏季,图书馆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但时愈这趟来不是为了蹭空调。
刷卡进馆,时愈左右看看,选择乘电梯上了第三层。
这层的藏书柜放着大量的社科技术类书籍,是个连免费蹭书的学生都不愿意来的地方,很冷清。
时愈绕过一排排伫立的书架,不久后停下脚步。
果然没预料错,言淮就坐在这层最里面的自习桌旁,正安静地垂眸看书。
边上大块的落地窗透亮,望出去是一中宽阔的体育场草坪,言淮在这个无人的角落里,默默翻过了一页书,速度很快,仿佛只是随意浏览一番。
时愈站在几排的书架后,从图书上方的缝隙里看他,觉得这人真奇怪。
很孤独,但似乎不怎么寂寞。
像是习惯了一样。
言淮周末从来没有回过家,上午图书馆,下午家教或者其他的兼职,晚上回学校,时愈跟了他的行程一段时间,越发感到离谱。
这人除了学校没地方住吗?
也许是家境贫穷,或者家人不在本地。
但也从来没见到过同学和他一起来图书馆。
……时愈开?始幻觉自己心里升腾起了一股堪比母爱的怜意。
这莫名其妙的幻觉导致他走到言淮面前时,一反常态地收敛起了嚣张的气焰,乖乖在对面坐下,然后从包里掏出了书。
言淮抬眼:“?”
时愈礼貌道:“我?可以坐在这吗?”
靠窗的自习桌全是空位,他却偏偏要坐在言淮对面。
言淮没什么情绪地低下头,倒是搭理了时愈:“随意。”
时愈把数学书认真摊好,又小声问:“如果有不会的,我?可以问你吗?”
言淮:“。”
时愈:“那你是同意了,谢谢你,你真是一个好同学。”
盯着教材看的第二分钟,时愈就有了新的疑问。
“喂,”他试图呼唤言淮,“好同学。”
但言淮毫无反应,甚至还蹙起了眉,继续看着自己眼前的书。
时愈见状,干脆拎着书站起来,绕过桌子到言淮身边,弯腰:“同学——”
言淮不得不有反应了。
他抬起头,就见时愈穿着淡蓝色的校服,顶端扣子解了两粒,有点不伦不类地露出半边锁骨,还穿着短裤,小腿瘦长白皙,就是被空调冻得瑟瑟发抖。
时愈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下,解释:“膝盖受伤,穿不了长的,我?有点冷。”
言淮收回目光:“什么问题?”
时愈把自己的书摊到他的书上:“这道练习题。”
言淮扫了一眼:“你的解题步骤?”
“没有,”时愈理所当然,“我?看一看就知道自己不会做。”
言淮:“……”
言淮:“我?认为你的脑子不如一张练习纸有用。”
时愈后知后觉地发现,言淮又在骂自己。
“我?没有带本子,”时愈有求于人,不得不忍气吞声,“忘记了……也没带笔。”
本来这趟的目的只是接近言淮……
言淮啪地把时愈的数学书合上:“那你可以回去了。”
时愈:“?”
言淮:“等你什么时候能用眼睛看出答案了再来问我。”
说完这句话,言淮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看样子是要跑路。
时愈哪能让他跑,伸手就抓住言淮的胳膊,央求:“我?错了嘛,下次一定?记得先解题再问你……我能不能请你当我?的家教老师啊,我?知错能改,真的。”
少年人的手干净而柔软,带着夏天常有的热度,言淮收书的动作一顿,随后直起身,缓慢而坚定?地,把时愈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下来。
“不教。”他说。
时愈都快被他气死了,哪里见过这么软磨硬泡都不动摇的人。见言淮马上要走,时愈一着急,忘记了自己膝盖有伤,抬腿大跨步就要去追。
“我?擦……”刺痛突然袭来,时愈像是扯到蛋了一样停在原地。
言淮转过身,就看对方委屈又难过地开口问:“那你到底怎么样才会教我?嘛……”
时愈很伤心,为自己这番无功而返的瞎折腾。
他打定?主意,要是言淮再拒绝,他就不追着这人跑了,累。
宁愿月考后被训一顿。
不料言淮站在书架旁半晌,突然说:“可以试一次。”
时愈:“……?”
“不过有几个要求。”言淮语气冷静,说出的话听在时愈耳朵里却很残忍:“端正学习态度,禁止威胁同学。还有,”
他瞥了时愈的细胳膊细腿一眼:“不许打架,不许被人打。”
时愈:“……”
这个,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