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历来有守岁的习俗,所以虽是夜半时分,尺雪城犹然万家灯火通明,像是一座不夜之城。
章琔和易拾悄无声息地回到易宅,却并不堂而皇之地从大门进,也?不敢在此通亮如昼之境地翻|墙而入,而是鬼鬼祟祟地摸到后门。
“能行吗?”章琔小声问易拾,语气充满怀疑。
易拾哈哈一笑,胸有成竹地道:“你?尽管把心揣回肚里,每年的除夕夜我都是从后门进,从没出过岔子。”
章琔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易拾以“三二四”为暗号轻手叩门,停止后便贴着门小声喊道:“冬去,开门。”
而一门之隔的里面,易金与易宅所有婢仆都黑压压地围在门后。
岁暮天寒,冽风冷峭,众婢仆无不是将双手拢在袖里,身子紧紧缩起,时不时吸一吸冻红的鼻子,同时不住地跺脚生暖。
冬去立在门边,双手交握在身前,表情为难地看向易金,战战兢兢地道:“老?太爷。”等其示下。
易金面朝门口,表情沉肃地坐在一张铺有雪毛软垫的太师椅上,脚前摆着一盆红亮的火炭,怀里抱着一只热烘烘的袖炉,目光定在门上,凝然未语。
外边,易拾半晌不见门开,以为是风大盖声,便又加大手力再敲一遍,并提高音调:“冬去,快开门。”
未获易金准允,冬去自不敢擅动,正不知所措时,却听易金沉声道:“打开。”
冬去顿然喜形于色,忙不迭去拉门闩。
“嘎吱”,两扇门甫一打开,易拾便急慌慌踏过门槛,另一只脚还未来得及收进,却冷不防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章琔在易拾身后,见他定住不动,遂问:“怎么不……”一句话尚未道全,右手猛地被易拾牵住,接着又听易拾喊:“爷爷。”
爷爷?章琔心头“突”地一跳,一点点歪过头,往里一看,不由得错愕,瞬间跨进门中,与易拾并肩而立,“爷爷。”
“你?们两个,”易金缓缓开口,“除夕夜不在家中守岁,去何处了?”语气里听不出半分喜怒。
易拾洋洋笑道:“孙儿往年都在家里守岁,今年不是成婚了么,便跟昭昭去葵子江放了花灯。”
“除夕夜放花灯,哪里的习俗?老?子可从来没听说过。”易金的怒气终于开始从语气里散发。
“不是习俗,是孙儿喜欢花灯,昭昭亲手做了一盏送给孙儿,傍晚那时恰好闲来无事?,孙儿便拉着昭昭去江边放灯了。”易拾煞有介事?地瞎编一通。
章琔一听,当即用指甲在易拾的掌心暗暗一掐,示意他别说太过。
易金并不相信易拾之言,遂问章琔:“昭昭,是他说的这么回事?吗?”
眼下情况,章琔只能照着易拾的话?说,“爷爷,我们委实去放花灯了。”
得到章琔亲口证实后,易金神色终见缓和,伸出一只手招呼章琔:“昭昭,到爷爷这里来。”
章琔正被易拾牵着,她毫不迟疑地将手一抽,却猝不及防地被易拾扣紧,庚即抬首看去,见他目视前方,脸上并无异样,遂而以为他在耍弄自己,正要发恼,哪里想他竟忽然侧头,朝她灿然一笑,随即松开扣紧的五指。
瞬霎间,章琔心头如一阵和风细雨经过,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在血脉里悄然滋长,她慌乱地敛回目光,快步走到易金面前,“爷爷。”
易金指着易拾,同章琔道:“这小子小时并不像现在这样混账,后来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常常不受管束。虽然没少?挨打骂,但到底是不能像从前那样乖巧了。他如今虽是你丈夫,但你?可别纵他性子。”
章琔的心思浑然没在易金的话?里,听易金说完,只是微笑颔首,“昭昭知道了。”
“老?了,再也?干不了守岁的事?。往后,你?和拾儿便是这宅子里的主家,就由你们来守岁吧。”易金说完后便由文福搀臂起身,蹒跚着走开。
众婢仆仍然围在原地,听候吩咐。
易金前脚一走,春来立即跑到章琔跟前,往她手里塞了个袖炉,心疼地道:“小姐可冻着了吧。”
章琔捧着袖炉,摇摇头,心不在焉地道:“我没事。”
冬去朝二人打了一恭,“公子、小主母,现在用晚膳吗?”
易拾看向厨娘,笑眯眯地问道:“金花婶子,有元宵吗?”
金花乐呵呵地道:“知道公子爱吃元宵,赶早就包好了。”
“那就劳金花婶子煮两碗元宵送到我房里。”话?音一落,易拾当着一众人的面大大方方地牵起章琔,“今晚,小爷要跟夫人一起守岁。”随后无比潇洒地拉着章琔一径往青竹苑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