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时淼去喻母那儿吃饭都会被馋到,眼巴巴地盯着晒在太阳底下那些年货。喻母瞧她一副馋样,忍俊不?禁地煮了两节香肠给?她解解馋。
这还是时淼第?一次吃到香肠,登时睁大了眼睛,被这又香又辣的味道征服了。原来年货这么好吃,她迷迷糊糊地想,真?希望明?天就是除夕,那就可以尝尝酱板鸭、腊排骨的味道了。
原谅时淼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精怪,她在深山待着的那些年从来没有过过除夕。或许是精怪能够存在的年岁太长,对人类而言具有纪念意义的除夕与春节,于他们?而言没什么特别的。一年的时光不?过弹指一挥间,打个盹也就过了,着实没什么好纪念的。
被时淼的大力捧场愉悦到了,喻母哈哈大笑,顿时对自己的手艺信心倍增,还打算在除夕夜那天露一手。在小姑娘临走前,喻母还将?晒得差不?多了的腊肠腊肉都装了一些让她带回去吃。时淼没有推辞,笑得弯了眼。
除夕那天,喻淮早早地就起?来了,穿上?他新买的那件酷炫的风衣,脑袋上?抹了些发胶,将?每根散漫的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生生把自己折腾得老了十岁。
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新发型,装作无意从时淼身旁经过,神情得意中又带了些期盼:“怎么样?”
“好丑啊。”时淼皱着鼻子下意识脱口而出,看喻淮脸色不?对了,她赶紧出声补救,小声辩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自己缺少一双欣赏美?的眼睛。”
“……”这跟说他打扮得丑有什么区别?
喻淮瞪着一双死鱼眼,两条大长腿噔噔踩过地板,身形一转回了卧室。没多久一阵淅沥沥的水声传来,喻淮不?仅洗了个澡,还把头洗了。
这回他没有抹发胶,用吹风机吹干后简单梳了梳,碎发软趴趴地贴着额际,瞧着又奶又少年气。那件炫酷的风衣还是被他挂在了衣柜里,换了件白色的毛衣,外?边是长款的浅灰色外?套。
“这个好看。”一看到换了新装束的喻淮从楼梯口走下来,时淼眼睛都亮了,连连夸赞。
懂了,小精怪不?但是个颜控,还喜欢年轻少年气这款的。稍微打扮得成熟一点,她就觉得丑到眼睛了。
见喻淮收拾好自己了,时淼拎着自己的小篮子,跟在他后面上?了车。篮子里放了几十颗又红又大的草莓,还有一些小西红柿。都是一早她拿着剪子从种花的小院子里摘下来的,新鲜的很,果皮上?还沾着水珠。
那原先种满玫瑰花的院子已经被时淼改造了很多,里边种着的花除了玫瑰还有郁金香、芍药、风信子等。种什么花全凭她当时的喜好,没有请专人打理过,就浇浇水、晒晒太阳。偏偏那院子里的花开得十分?繁盛,一簇一簇的。
有次喻母过来看到这些花争先恐后绽放的模样还惊讶了下,裁剪了一大束带回家插在花瓶里。听喻母说那一大束花在客厅放了两个星期都还很新鲜,跟刚折下来一般,真?是奇了。
时淼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她随手种的花比别人精心养护的开得还好。想不?明?白她也不?纠结,将?院子的周边打理出来,种上?了一圈草莓还有西红柿苗。
不?过才过了一两个月,那几十棵幼苗就结出了果子。时淼摘了一颗红透了的草莓尝了尝,汁水很足,抿一口舌尖都是甜的。小西红柿又叫圣女果,只长到拇指那么大,口感沙沙的,吃到嘴里尝不?到一丝酸涩的味道。
小精怪瞎折腾的圣女果还有草莓居然长出来了,喻淮起?初是很震惊的。但在他看到时淼随手埋在院子里的西瓜种子长出嫩芽、茁壮的藤条,上?面逐渐缀满小西瓜的时候,他的心已经麻木了。
尽管没种过地,喻淮也晓得市面上?开始卖西瓜的时节绝不?是现在,炎炎夏日与甜津津的西瓜最?般配了。天知道大冬天的,时淼怎么就把西瓜种了出来,还乐呵呵跟他说,再过半个月就能吃上?冬天里的第?一口西瓜。
有这样的才干,不?去种地真?是可惜了。喻淮心情复杂地想。
将?那一篮子自家种出来的水果放到一边,时淼让喻淮在热闹的街边停车,说是要去商店买点东西带到喻母那边。从来都是空手过去、满载而归的喻淮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下车与时淼一块儿挑礼物。
人参、鹿茸、虫草、上?好的阿胶分?别带了几斤,极品燕窝也买了不?少,剩下就带了些牛肉干、坚果类的零食,备着闲聊的时候吃着玩的。
大包小包拎了几口袋,等喻淮与时淼到的时候,喻母还惊了下。得知那些东西都是拎来的上?门礼,还是她那个棒槌儿子付的款,喻母更受宠若惊了。
要知道喻淮长这么大,没有哪次回家是带了礼物的。碰上?个三八妇女节、母亲节什么的,他倒是每年都会准时送一盒宝石过来,让助理去帮着挑的。
美?容养颜的燕窝、阿胶这些东西,喻淮是一次没送过。喻母又不?差钱,更不?缺这些东西,但儿子送的与自己买的总还是不?一样的,用着都觉得心里舒坦。
还是女孩儿心细啊,晓得提醒老二送她一些用得着的东西。那些宛如复制黏贴的宝石她都堆一抽屉了,平日根本用不?上?,送来再多除了占地方也没什么用。
于是喻母瞧着时淼的视线愈加慈爱,那仿佛能溺死人的目光使得一边的喻淮汗毛都竖起?来了,鸡皮疙瘩抖了一地。沐浴在喻母慈爱目光中的时淼本人没什么感觉,坐姿乖巧地拿着叉子叉苹果吃。
她不?晓得喻母心中对宝石的嫌弃,否则那双眼睛中铁定流淌着困惑不?解。亮晶晶的宝石多漂亮啊,时淼做梦都想拥有一座宝石屋。
这次本来也是想送宝石的,只是逛过的那些专卖店里珠宝的成色都不?太好。没看上?眼,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买了燕窝那些补品。谁晓得阴差阳错合了喻母的心意。
由?于正?餐在晚上?,中午那顿吃得就比较简单。到了下午,喻母就开始忙进?忙出,跟喻父泡在了厨房里。时淼想去帮忙,被喻母赶了出来,说她要大显身手一回,让他们?年轻人一道玩。
被赶出来的时淼没事做,就坐在客厅嗑瓜子。看了一会儿电视后觉得无聊,就将?包里的手机拿了出来,约着秦屿那帮子人一起?打游戏。
喻霖歪歪斜斜躺在另一边的沙发上?玩斗地主,“一对勾,要不?起?”那音乐还挺魔性。只有喻淮正?襟危坐,抱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眉头锁得紧紧的。
晚餐的确很丰盛。清蒸大闸蟹、爆炒鱿鱼、烤扇贝、蒜苗炒腊肉、粉蒸排骨、三鲜汤、水煮鱼、酱板鸭、手撕鸡、八宝饭,还有两个炒时蔬,一盘子凉拌的豆芽。
每个菜的分?量都不?小,摆了满满一桌子。菜一上?桌,时淼的心思就被那霸道的香味钩住了,目光不?受控地落在桌上?。
起?身洗手准备吃饭,时淼一回来就看到喻霖鬼鬼祟祟的,将?喻淮盛着果汁的杯子挪到他自己面前,另外?换了一杯别的放过去。颜色差不?多,不?仔细看也瞧不?出来。
时淼疑惑,见喻霖食指抵唇嘘了声,让她别声张。自己笑得神神秘秘的,仿佛脸上?开了朵花:“不?是什么别的,就是一杯果酒而已。”
只是那果酒的酒精度数有点高。还有便是,喻淮他不?喝酒,沾一口就醉。
在时淼迟疑着要不?要跟喻淮说破这件事时,喻淮洗完手从厨房出来了。看见自己哥哥不?知道发什么疯,眼皮一抽一抽的,顿时奚落了一声:“怎么,眼部神经痉挛了?”
难得的喻霖没有跟他呛声,默默坐回座位上?,等着喻父喻母过来就开饭。菜品丰富、味道够劲儿,时淼吃得很尽兴,一高兴就把要提醒喻淮的事忘到了脑后。
直到喻母举杯,想跟大家碰一下时,她忽然又想了起?来。刚说了个“别”字,喻淮已经利索仰头,把那杯果酒一饮而尽。
平日在家是没人喝酒的。时淼不?喝,也没见喻淮喝过,因而她并?不?晓得喻淮喝不?了酒。这一喝酒,就会完全变了个样子。
起?初时淼还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渐渐就觉得不?对劲了。喻淮太安静,吃饭闷不?吭声的。给?他夹什么都吃,连喻霖夹到他碗里的也不?嫌弃了。期间还吃了个灯笼辣椒,那齁咸的味道入口腔,他竟连脸都没皱一下。
“喻淮?”时淼小声在他耳朵边叫了声。对方反应有些迟缓,将?差点埋到碗里的脸抬起?来,一双水润迷离的黑眸盯着她,就是不?说话。
“?”时淼一头雾水,茫然的视线寻到喻霖。
偷偷观察着的喻霖摆了摆手,让她安心:“没事,就是醉了。别管他,等会儿有得闹腾了。”
喻母瞪了忙着看好戏的大儿子一眼,谴责道:“一看就是你搞的鬼。老二可是你弟弟,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喻霖无辜眨眼,还没等过两秒,义正?言辞的喻母突然喃喃道:“不?早点跟我说,我先去把压箱底的摄像机找好。”
说着就要往楼上?卧室走,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母子二人一个翻箱倒柜找摄像机,一个拿着手机对准喻淮那张脸连着拍了好几张,连眼中的水润光泽都一览无遗。
吃得差不?多了的时淼帮着喻父收了碗筷到厨房,放了热水准备洗时听得客厅一阵响。那跌宕起?伏的海豚音被音响设备放大了好几倍,杀伤力极大,刺得时淼耳朵嗡嗡响。一不?留神咔嚓一下,徒手掰碎了一个白瓷碗。
“……”站在一旁目睹了徒手掰碗全过程的喻父与一手拿着半边碎碗的时淼面面相觑,半晌深沉道:“嗯,岁岁平安。”
把时淼赶出厨房的喻父深觉心情沉重,抽出藏在秋裤兜里、压得扁塌塌的烟抽了起?来,吧嗒吧嗒吐着烟圈。
他原先以为自己东躲西藏偷着抽烟,被老婆发现后罚跪搓衣板的日子有些苦了。如今一看儿子,他发现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这小子敢背着他小女朋友搞事情,被发现后,那颗圆润的脑袋不?得被打扁了?
两人结婚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喻父已经能想象到他儿子未来的婚后生活会有多销魂了。不?会一周挨八顿揍吧?以那小子的狗脾气,还真?有可能。
喻父嘴里叼根烟,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被魔音贯耳的时淼到了客厅,见饭桌被移到了边角,许久不?用的音响、话筒重新被翻了出来,几张老歌的碟子丢得到处都是。
脑子不?清醒的喻淮一手拿着通了电的话筒赤脚踩在地板上?,另一只手摇着花手,身子跟着播放出来的歌曲摇摆,表情特别沉醉,来了个歌曲串烧。从死了都要爱唱到狼爱上?羊,又接着哼两只蝴蝶。
喻霖在一边拍腿哈哈大笑,终于找到摄像机的喻母也调整好了角度,把喻淮又唱又跳的姿态全都录了下来,客厅里一阵鸡飞狗跳的。
时淼张了张嘴又不?晓得能说什么,默默掏出手机对着尽情甩头蹦迪的喻淮拍了两张,存到自己的手机相册中。
还好别墅间的距离比较远,再加上?又是除夕夜,外?边很多人在放烟火。哪怕喻淮这么折腾,也没左邻右舍上?门来抗议。
从晚上?九点左右一直闹到了十一点多,喻淮唱到嗓子沙哑后终于不?蹦迪了,整个人盘腿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零点倒计时,该点鞭炮了。喻霖拿着打火机走到院子中,时淼跟着出来凑热闹。她没近距离体验过放鞭炮,那噼里啪啦的声音吓她一跳。想往客厅走,一回头就见一张脸差点贴到自己身上?。
院子里黑灯瞎火的,烟花青绿的光芒印在那张脸上?,看着阴森森的。时淼沉了口气,下意识挥手,啪的一巴掌甩在那张脸上?。
那人愣了一秒钟,眼泪唰的飙了出来,哭哭唧唧的,望着时淼的目光充满了控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看清是喻淮,时淼赶紧给?他揉了揉脸,非常诚恳地数落自己的不?是。
喻淮睁大了朦胧的双眼,哭声渐渐小了,哼唧道:“嘤,贴贴。”
说着把自己的侧脸凑过来,猝不?及防地贴在时淼的脸颊上?。接着整个身体的重量倾覆过来,尽数压在时淼的肩头。良久如蚊蝇般小声哼哼:“香香。”
瘦小的身板撑着喻淮这个高个子,时淼没觉得吃力,就是有些不?习惯。她禁不?住想,醉酒是否会影响智商这个问题。不?然的话,没法解释喻淮智力倒退这件事。
“噫~叠词词,恶心心。”喻霖受不?住地隔着毛衣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丝毫没有上?去搭把手的意思。
不?知道喻淮是不?是听懂了来自亲哥的嘲讽,松了揪着时淼外?套的手,蹙着眉朝喻霖走过去。
一边的喻霖抱着胳膊,饶有趣味地看弟弟摇摇晃晃朝他奔过来。他瞧着喻淮抿紧了唇,一只手揪着他的衣服,定定地盯了他一分?钟。而后倏的弯了腰,哇的一下吐了。
“……”毫无准备被亲弟弟吐了一鞋子的喻霖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云淡风轻,一张俊脸先是红了又转青色,最?后黑得跟煤炭一样。
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他僵直着身子久久没有反应。而喻淮吐舒服了,往旁边干净的地方挪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把自己团成了一朵蘑菇。
急剧地喘了两口气,喻霖两只眼珠子缓慢地转了转,脖子像生锈的机器咔咔动了动。目光触及自己被弄脏的拖鞋,他高昂地嚎了一嗓子,冲站在院子门口的喻母大喊:“妈,你看他!吐了我一身!”
“都多大的人了,遇到事情还叫妈?”喻母拼命忍着唇边即将?溢出口的幸灾乐祸的笑意,半晌哈哈哈地笑:“活该,谁让你整他的!”
喻霖委委屈屈地闭了嘴,捏着鼻子打着赤脚,一口气从院子跑回了客厅。回房找了睡衣,跟火烧屁股般蹿进?了浴室。哗哗哗地放热水,把自己从头发丝到脚趾缝搓了五遍,恨不?能把自己搓掉一层皮。
盯着坐地上?装蘑菇的喻淮,又看了眼喻霖仓皇跑开时落下的两只拖鞋,时淼神情迷茫,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只觉得这世界变化真?快,一眨眼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好笑中透着一点心酸。好笑是他们?的,心酸是喻淮与喻霖兄弟俩的。喻霖是自食恶果,他如果不?故意把喻淮的果汁换了果酒,也不?会被吐了一鞋子。
至于醉酒后彻底放飞自己的喻淮,时淼只想提前为他点一排蜡烛。真?不?知道喻淮脑子清醒后,回想起?他在除夕夜的所作所为,会不?会羞耻得寻条地缝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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