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睫被轻轻吻住,有些温凉,像是夏日初晨从荷花池中捞起昨日沉下的方冰。
冰凉中透着夏日的暖煦。
祝久辞抱着冰块,一?时大脑放空。
荷花真香,冰块凉凉的。
我是谁?
鄙人祝某,不小心掉进亲妹看的虐文小说里,为了摆脱小公爷惨兮兮的命运,现在正无?所不用其极地熬制糖浆,期盼着把某人腻走。
我从哪里来?
自天外世界,现下躺在红罗软帐间,怀抱美人,脸侧贴着长坠翡玉,冰冰凉凉的。
我将去往何方?
去哪儿不知道,但糖衣炮弹大计确乎是失败了。
祝久辞还在思索着人生三问,眼上温凉触感突然消失,他睁开眼睛,落入深不见底的茶色眼眸中,忽而脸颊被捏住。
左捏捏,右捏捏。
右捏捏,左捏捏。
“怎么又呆住了?”梁昭歌道。
头顶上方似乎传来声音,不过祝久辞没有听清,脸上的软肉被捏得变形,他顿时清明,美人这是在报复啊!
报复他方才肆意上下其手,报复他不顾美人名节,报复他不懂美人琴技暴殄天物。
梁昭歌是何等风霜高洁之人,明珠落入凡尘自是不愿被红尘纷扰,傲骨若是被伤一分自是要十足地还回去。
小公爷一人做事一?人当,方才轻薄于你,你再轻薄回来便是。
祝久辞摊平了,来吧,让暴风雨来的再猛烈些吧。
吾摸汝一?下,汝还吾一掌,咱们两两不相欠,等美人的气消了,他再把拜师帖拿出来,认认真真恭恭敬敬把人请回府。
完美。
祝久辞猛然抬起爪子按在梁昭歌手上,“昭歌随便捏吧,我方才做得确实不对。现下你便一点一点捏回来,眼睛呀,耳垂呀,头上的簪子啊……”
爪子往头上探去,恰好没带头簪,祝久辞遗憾梁昭歌是不能报复地拔下他的簪子了。
美人收了手,茶色的眸子盯着他看,一?歪脑袋,“耳垂……么?”
祝久辞点点头。
温凉的气息扑面而来,耳尖被吻住了。
“!”
祝久辞炸毛跳开,抱起绫罗软绸缩在榻铺一角,脸埋在软绸里,唯露出一双眼睛。
右耳变得滚烫,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那人倚坐在远处,身后红绸垂落,将翡玉耳坠衬得墨绿如晚霞的竹林。
眉间花依然红得耀眼,只是被淡淡晕染开,一?直蜿蜒到眼下。
鼻梁挺立,唇珠点绛红。
貌美如斯,人间何见?
美人过来了,祝久辞被堵在榻铺角落。
祝久辞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面前的人看。美人眼睛倒是不红了,亦静静看着他。
美人抬手。
祝久辞被按住脑袋,弱弱问道:“昭歌可还生气?”
美人摇头。
祝久辞舒一?口气,伸爪子往衣襟去找拜师贴,胡乱摸半晌,竟然真的摸到了坚硬一角,原来是夹在里衣与中衣之间。
祝久辞松开软绸跪在榻上,摆出恭恭敬敬的神态,正要从怀中掏出信笺,只见美人的眼睛又红了。
凉了,还没消气。
琴师风骨,亦韧亦刚。韧则头破血流不逾矩,刚则可杀不可辱,过刚则折。灿烈如夏暑正阳,清雅似山间流水,不屈之崖上青松,傲然若雪中寒梅。
羞辱之伤又岂是他三言两句道歉就能抚平。
祝久辞敛下眼睫,伸爪子揪住一?角墨绿,“昭歌如何才能……”
美人拨开爪子,墨绿落到红榻上。“是昭歌唐突,小公爷可是不愿?”
爪子落在冰凉榻上,祝久辞慌了,“愿意,如何不愿!”老子的风骨你且拿去蹂|躏践踏,掰开揉碎了放到蒸锅里蒸,放到油锅里炸,解气后就收下孽徒吧。
梁昭歌眼眸一颤,伸手把祝久辞从角落中捞出来。
两人对跪在榻中,大眼瞪小眼。
“小公爷不解腰带吗?”
祝久辞一?愣,连忙道:“解,如何不解!”只要能让美人气消,做什么?都行。
祝久辞伸爪子在自己腰间摸索半晌,但怎么看都觉得他此番行为甚是猥琐,尤其是与美人独处于幽闭小榻,且美人眼中尽是泪水,而他在解自己腰带。
祝久辞松了爪子,腰带半垂在腰间,“可好?”可解气了?
美人红着眼睛点点头。
祝久辞松口气,再一?次伸爪子往衣襟去,突然被人勾住肩膀,天旋地转之间,头枕在冰凉的绸缎上。
墨绿绸缎在眼前一?晃,落得一?片黑暗。
人在黑暗中失去视力是难以行走的,紫檀香炉的青烟却不受此间影响,依旧蜿蜿蜒蜒从外室绕过屏风钻进红罗软帐,一?股脑全钻进某人鼻里。
祝久辞被搂在温凉的怀抱里,脑袋晕晕转转,世间七情六欲五感全部消失,只剩得嗅觉尚且灵敏,浅淡的药香将他裹挟。
长坠翡玉似乎落在脸上,祝久辞睁不开眼,意识渐渐模糊。
睡意席卷之?,祝久辞这样想着,若是夏日能抱得此冰,那应是极舒服的。
京城四月廿九,最后一片桃花落了。自今夜起京城的晚风不再有桃花香。
红坊玲珑阁顶层,修长的手自榻铺里侧伸出,拨开层层软帐,修长光洁的小腿从榻上迈出,赤脚踩在软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