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祝久辞从?绸缎被?中探出脑袋。
若不是梁昭歌提醒,他完全忘记这事了。
梁昭歌素来喜净,平日里一天?一沐,有时一日之中要早晚各一次。
从?昨日脚伤算起,梁昭歌已超过十二个时辰未沐浴,想来是实?在忍不住了才与他说来。
祝久辞爬起身,梁昭歌已然?直起身子在旁边坐好,双手叠置膝上安静地看他。
祝久辞点点头,跳下榻去吩咐仆从?。
京中为官吏定下的?规矩是五日一休沐,品阶较高的?官员与贵族出于讲究,并不严格遵从?休沐日子沐浴,一般两三日一浴。
不过饶是贵门女子也少见有一日一沐,因是京城地处北虢国北方,少雨少水,一日一沐确实?过于奢侈浪费,即便是大户人家也不会如此。
国公府倒是与旁门不同,军伍出身每日都要训练,出汗甚重,以是留下了一日一沐的?传统。
祝久辞对此深表庆幸,不然?也太难为梁昭歌了。
仆从?们很快搬着盛了小?半凉水的?檀香木桶进?来,身强体壮的?小?厮两两一组担着十几桶烫水在后面候着,侍女捧着托盘,其上放香花温油皂荚锦布等。
不过也如祝久辞所料,侍女们放下托盘就退下了,显然?把伺候的?重任留在祝久辞肩上。
两名小?厮上挽袖子,露出精壮手臂,二人一同抬起热水哗啦一声倒进?檀香木桶,热气顿时氤氲上涌。
热水触壁,檀香被?热气激发?出浓重的?木香,瞬间蒸腾满屋。
祝久辞走过去探手试试水温,小?厮们伶俐地抬眼?,瞧见祝久辞面上无异,双双抱拳退下。
外门合上,一室安静。
祝久辞转过身,梁昭歌已然?褪下外袍中衣,留一身白色里衣坐在床沿。
“能?行?走?”祝久辞过去扶他。
梁昭歌点点头,伸手搭在祝久辞肩上借着他的?力量缓缓站起身。
他们走得很慢,脚步踩过地板几乎没有声音,祝久辞架着他,梁昭歌的?墨发?顺着肩膀滑到他身上,那人其实?很轻,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走到檀木桶缘,祝久辞扶着他肩膀小?心翼翼帮着那人迈腿踏进?桶中。
梁昭歌轻轻坐下去,热水瞬间浸透白色衣裳,薄衣静电一般攀附全身,隐约透出内里白皙肌肤。
梁昭歌抬手拢过墨发?,水珠顺着指尖落到长发?上,一路滚落下去,掉进?水里。
水面之下,长发?像是散了墨一样,随水波游荡,轻轻上下晃荡着。
梁昭歌抬起头,脸上沾了水珠,卷曲的?睫毛上也挂着一点晶莹。
“小?公爷要待在这里?”
祝久辞往旁边一跳,“没有!我马上出去了!”
祝久辞把三五个鲜花皂荚托盘移到木桶周缘,梁昭歌若是自己需要,伸手便能?够到。
“咳。昭歌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唤我一声就好,我在外面不远处等着。”
祝久辞红着脸出去,他方才确实?以为是需要伺候他沐浴的?。
祝久辞关上门,在西苑里面看了一圈,最?近的?小?亭距离房门太远,昭歌若是唤他不一定能?听见,又左右探寻一遍,祝久辞干脆走到雕花木窗下面倚着墙坐了下去。
木窗关得不甚严实?,隐约能?听到一些水声,热气也顺着窗缝往外钻。
祝久辞仰头看一会儿,遂低下头揪起衣摆开始无聊数数,“一朵祥云,两朵祥云,三朵祥云……”
“九十六朵……”
梁昭歌轻声唤他。
祝久辞竖起耳朵跳起身,随手拍拍土,伸爪子打开木窗,猫着身子往里面探。
“怎么啦?”
梁昭歌背对着他,墨色长发?盖住肩膀,什么也瞧不见。
“劳烦小?公爷再唤人来加些烫水。”
“好说好说。”
仆从?们很快来了,进?屋倒了烫水利索地出来,祝久辞一直在窗边候着。
夕阳几乎要落尽,院中残留着最?后一点火红的?光亮,再过不多时,侍女们就要提着烛火来点灯了。
祝久辞的?小?院分东西两苑,并未有主?客之分。以建筑风格来讲,东苑规矩大方,极尽规整,小?到亭下石墩,大到房梁结构,全部都按照礼仪规矩镶制,一条一框都能?在礼书上找到依据。想来也是国公爷的?吩咐,希望能?以此收收小?公爷的?性子。
西苑倒是完全不同,一花一草极尽风流写意,不束缚于礼仪规格,但也不过分逾矩。
既有传统的?貔貅照壁、青花水缸、仙鹤落灯、三檐水亭,亦有京中现下流行?的?琉璃风尚,庭院中四处有落地琉璃灯,流线优美,破格传统。
“小?公爷?”
祝久辞自远处的?琉璃灯上收回视线,靠着墙仰脑袋问:“昭歌何事?”
“烫水……”
祝久辞咦一声从?地上跳起来,刚要推门进?去却被?梁昭歌止住,三两句言语后,祝久辞只得唤仆从?来加热水。
祝久辞支着下巴在雕花木窗外坐下,院中已全然?黑了,琉璃灯一个个亮起来,仆从?们扛着烫水已来了三趟,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水温一次比一次滚烫。
“二十三座。”祝久辞默默数着。
窗子里梁昭歌的?声音顺着热气一同飘出来,“小?公爷在数什么?”
“琉璃灯。座式有二十三,挂式有四十八。”
梁昭歌的?笑声飘至耳边,“小?公爷别数了,昭歌好了。”
祝久辞推门进?去,浓重的?热气瞬间拥满全身,他甚至怀疑梁昭歌是给自己造了一桑拿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