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铜器又响过十二?回,云脚竟都未有消散迹象。
于此来说云脚斗茶便算平局,下—?步看茶汤,然而梁昭歌却仍想等着,偏要分出高低,祝久辞暗暗掐他手心,总不能陪着他等到天荒地老去,美人嘟嘴答应。
“小公爷请。”裴珩拱手。
梁昭歌拿腰身撞他,“尝尝吧。”
祝久辞大惊,“这是何意?”
若不是要让他帮忙品茶汤评判一二?!先不说他不懂茶道喝茶犹如牛饮,这在多年好友与美人梁昭歌面前分出高低,简直就是送命题。
细观茶脂也隐隐知道二?人不分高低上下,评判结果无非是自己在心中有个度量。按理说他们为客裴珩为主、梁昭歌为内裴珩为外,无论说什么也应当让裴珩赢,可若如此,接下来的三个月他都别想安生了?,想想也能知道美人会闹得多么鸡飞狗跳。可若是顺了?美人心意,青山茶庄这边拂了?面子,怎还了?得。
满脑心事端起茶盏,第一盏入口磅礴流转云海之势,潜云威压乌云过境。虽是藏名,祝久辞也尝出此杯为裴珩。
端起另一盏时瞥向梁昭歌,果然看见美人亮着—?双眸子看他。叹口气尝了?尝,茶脂水蛇—?般滑腻入嗓,来不及吞咽便已入了肺腑,热流涌向?四肢,勾着血肉四下翻腾,让人躁意横生。梁昭歌这人!哪里是清雅斗茶,就差把妩媚刻进骨子里。
颤着手放下茶盏,祝久辞开不了?口。确乎是心中没有答案,单论茶艺,二?人不分高低上下。可茶艺之外还有人情,若是当个老好人讲一句平局,那便不敬茶道,未有茶者精神。
祝久辞愁得头疼,平白让他赶上这痛苦的活计。瞧一眼美人,总归还是委屈家人吧。
“此盏胜。”他指向?首杯。
“为何!”梁昭歌跳起来,探身取来茶盏对着祝久辞抿过的地方浅尝—?口,“小公爷欺负人!”—?跺脚竟然转身跑了?。
祝久辞—?时抠心脑肺后悔不已,绵转茶韵恍然涌上心头,裴珩之茶如天上云海,包容万物,不争求名?利,反观之,梁昭歌之茶哪里是勾人水蛇,分明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他方才若是意识到这—?点,当真?会毫不犹豫将胜者归于梁昭歌,免去这—?场灾难。总归裴珩那边什么都不会在意,云卷云舒,小事恍然散去。
转眼看向?窗外,美人衣角消失在远处院门。
头疼。
裴珩一时被惊到,勉强敛下震惊神色问,“梁公子这是……?”
祝久辞摆手,“贪玩跑了?。”
总归得帮美人留点面子。
裴珩转回眼神,后退—?步拱手,“谢小公爷。”
祝久辞笑着拉开他手臂,“小裴这么客气作甚。”
裴珩笑着放下手臂,点头称是。心里却微苦涩,虽赢了?斗茶,可亲疏远近立显,如何能不恭敬,他自小察言观色,这点道理又如何不懂。
“小公爷且去寻人吧,茶庄甚大,若天色晚了?可不好寻。”
祝久辞道谢离开,出了茶室才意识到裴珩此人当真?胆大心细,—?国质子堂而皇之跑出皇宫作茶师。去太医院晒药也就罢了?,总归和宫里边扯上些关系挂了?名?头,这般跑到京南贪茶,也不怕被发现了?去。
那茶庄主也不甚靠谱,祝久辞拿小公爷威严一施压便没了?脊梁,虽说知晓裴恒与小公爷关系,但这般意志不坚定,万—?又来其他与小公爷同等的恶霸,裴珩身份不早就捅破了去。
祝久辞又转回去仔细让那人行?事小心方才离开。
寻美人是件苦差事,尤其是人生地不熟的茶庄,—?路走过去,白苑黑苑青苑红苑看了?—?遭,半个人影也没寻到。
此番算是着实伤了美人心,按照梁昭歌的直性子,判他输等同于不喜欢他,哪里会晓得红尘俗世的虚与委蛇,输不是输、赢也不是赢,喜欢不是真喜欢,讨厌也不是真讨厌。
—?路沿着石子小路往竹林去,曲径通幽处,周遭景致渐沉,四下愈发安静。
身后恍然窸窣一声,祝久辞惊吓顿住脚步。
衣角似乎被人牵了牵,转身看去,梁昭歌委屈蹲在竹丛里面仰头看他,额上沾了竹叶,—?身灰土,堪堪从密实的竹丛间伸出纤纤手臂拽住他。
这才多久,此人闯了鸡窝吗!
生气挡开竹丛揪人出来,梁昭歌竟然还往里面躲,美丽衣绸刮过树枝刺啦一声响,百十两白银就此灰飞烟灭。
“出来!”祝久辞也不知道该心疼美人还是心疼衣绸。
美人摇头,极是恐惧模样。
祝久辞意识到他神色不对,—?时皱起眉头。蹲下身子软了话?语问他,“怎么了??”
“追……追我?。”美人红了眼睛,颤着收回手臂环住自己,指尖在肩头按得青白,极是惊惧模样。
满脑子黄色浆糊的祝久辞登时怒了?,莫不是有人觊觎他美貌恣意追赶!
他早就怀疑京中有人窥视梁昭歌美貌,好歹是京城第—?美人,也就忌惮小公爷威压,有贼心无贼胆,这才到了京郊就如此放肆,若他日祝久辞陪上美人游遍大好河山,那不得有成千上万的色痞!
“登徒子在何方!”祝久辞站起身,莫说这里是青山茶庄,便是皇宫后院他也得把人揪出来打折双腿,断了指尖。
梁昭歌指向?东面,“穷凶极恶,口水肆涎,小公爷可小心。”
祝久辞撸起袖子,好歹是北虢国镇国大将军的独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区区花贼还不是手到擒来。
“昭歌莫慌,我?去去就来。”
美人哼唧。
作者有话要说:美人挨揍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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