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在天,美酒摆上,简单三两小菜,这便是北虢国两位出神入化所向披靡大将军的饯行宴。
国公夫人在桌前坐下,瞥一眼困在高墙上的两只呆瓜,摩挲着杯沿忽然笑起来:“想当年大战临行,我与将军各碰一碗潭水便去了。”
远没有今天这般热闹。
当时金戈岁月,两位将军正是壮志凌云的年轻时候,不知害怕为何物,不晓得天高地厚,身后无牵无挂,只拼着血液中蛮横叫嚣的澎拜,扛着刀剑上沙场,热血洒过脸庞时烫得人惊颤,一双眸子却明亮得耀眼。
刀刃刺破敌人喉咙时顺着刀面直直传到手心的震颤如今还在掌中盘旋不去,黄沙扑面的粗糙沙砾还在摩挲着脖颈,干燥沙哑的嗓子急切寻着水源。
国公夫人端起杯盏自抿一口,压下当年历历在目的惊涛骇浪。
“如?今有了你们,倒是分外热闹。”她放下杯盏,侧眸望天,弯月明亮。
祝久辞挂在墙头乖巧听着,看见娘亲挺直的背脊,鼻尖又有些酸。
“呀,倒是忘了若你爹来了看见你们在那高墙上——”国公夫人一拍手,似是恍然大悟的样子。
祝久辞吓得眼泪尽数倒了回去,整个人崩溃得抓墙,恨不得生出夜猫的本事,直接四爪攀着下去。
梁昭歌无奈按住他,摸摸脑袋呼噜顺毛,丈尺高的府墙允他这般乱动,着实胡闹。
祝久辞不动了,呆在梁昭歌怀里眼巴巴望着娘亲,希求她能善心大发,赶在国公爷到来前把他们救下去。
国公夫人伸个懒腰站起身,也意识到二人呆在院墙上会给国公爷带来多大刺激,正要上前相助,庭院转角传来声响。
三人扭头看去,国公爷攥着弯月刀气势凌人过来,银甲未卸,黑靴踩过石子地,一阵细碎的声响,凌冽的眼神扫过来,墙上小人吓得炸毛。
“怎回事?”国公爷走近了盯着祝久辞咬牙。
国公夫人在后面笑呵呵:“乖孩儿瞧着位席不够,主动爬上去了。”
国公爷转头,在桌前唯二的椅子之一坐下,手肘搭上老木桌面,算是信了。
祝久辞松口气,整个人软下来。
梁昭歌对怀中人瞬间的变化着实心奇,戳戳脸颊再戳戳软腰,瞧着自己指尖陷进云朵一样消失不见,震惊不已。
“倒是有了排场。”国公爷不再理会墙上二人,看见桌上酒食笑着冲国公夫人道。
“人多了热闹,自比当年认真?些。”国公夫人乐呵呵斟酒。
碰盏饮下,烈酒滑过二位将军的喉嗓。
征战岁月的记忆,一杯即来。
“你们也来一点?”国公夫人捏着酒盏仰头。
祝久辞软泥一样被梁昭歌揉来揉去,没听见娘亲的话。梁昭歌指尖伸到他脖颈一捏,祝久辞一个激灵:“不喝!”
哪里敢喝,先不说国公爷藏得烈酒有多醇厚,这在高墙之上饮酒,简直是嫌自己的小命太短!
国公爷不满,一掌拍到桌面上,小木桌摇摇欲散。
“琴先生灌他。”
国公夫人高兴取了杯盏,一扬手,琉璃杯盛着满酒直直飞上丈尺高的墙头,梁昭歌伸手接住,竟是滴酒未洒。
祝久辞看得眼花缭乱,深以为这般武林侠客交手的场面只能在梦中见到。
“小公爷。”
祝久辞应声看过去,忽而下巴被人捏住,唇齿碰到冰凉的琉璃盏,下一刻烈酒灌口。
“!”
祝久辞呛得昏天黑地,只觉从喉咙到脾胃一路火烧火燎,紧接着四肢百骸都烫起来,眼前亦罩了一层水雾,迷迷茫茫有些看不见。爪子摸到一处冰凉,轻轻按了一下,耳边听到一人闷哼,他又呼噜爪子努力抱住。
梁昭歌红脸压低声音:“小公爷。”
祝久辞埋头撒酒疯,爪子胡乱撩拨。
梁昭歌被磨得崩溃,华丽衣袖朝前拢过,总算遮了那人动作,未让底下两位品酒的将军瞧见。
“琴先生!”国公夫人唤他。
梁昭歌望下去,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双双向他举杯。
他举起琉璃盏回敬,怀中人呼呼睡过去,庭院中即将奔赴沙场的三人仰头饮下。
“到底是不同了。”国公夫人低声道,“有了挂念。”
国公爷敛下神色,攥紧弯月刀离开,独自站在老榕树下练起刀法。
梁昭歌舌尖尝到苦味,抱紧怀中人。
“却也是必然要回来的信念。”国公夫人忽然笑着收了双刀,朗步离开。
明月高悬在天,照得大地银辉耀眼。
*
西苑不算太平,喝了烈酒的小公爷开始满院子疯跑撒酒疯。
梁昭歌一边后悔一边紧紧在后面跟着,不得不在某人爬到廊檐上时,张开手臂在底下接着,在某人跑到潭边跳舞时,拽着他衣袖防他跳下去。
如?此危险举动从秋千、屋顶、水亭、梅花丛来回折腾一遍,梁昭歌总算没了耐心,将人打横抱起走进屋宇将人绑在榻上。
某人扭来扭去,自己扯着腕上绳索:“甚么坏蛇缠我手臂,看我掐你七寸,叫你再来捣乱!”
梁昭歌扶额,看着榻上人红着脸咬那绳索,左右磋磨下去,腕上有了红意,梁昭歌连忙替他解下。
醉鬼没了束缚又要乱跑,梁昭歌在榻前挡下,醉鬼撞进了怀里。
“哪里来的软娇美人……”祝久辞掐着梁昭歌腰肢迷糊,爪子揉了揉,不自觉赞道,“肌肤甚是细腻,腰如柳枝……爷甚满意。”
“哪学得浑话?”梁昭歌捏他脸颊。
祝久辞抓住他纤手,按在自己脸上揉,“冰冰凉凉,正解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