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羡龄有些口渴,便让梅香陪着老娘娘们打,自己则退到一旁喝茶吃点心。
她拿起点心,一抬头,却看见帘后立着一个人影,定眼一看,竟然是周太皇太后。
张羡龄送到嘴边的龙须酥忽然停在半空中,她有点尴尬,不晓得要不要与周太皇太后打招呼。
也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周太皇太后轻咳了一声,让宫女打起帘子,径直走进来。
坐在牌桌前的老娘娘们瞧见周太皇太后过来,都欲起身行礼。
“外?头那一间太晒了,这?里倒凉快些。”周太皇太后道。
宫女摆了把玫瑰椅来,请她坐下。
周太皇太后坐定,若无其事道:“愣着做什么,继续打。”
于是中止的麻将声又响起来。一个老娘娘把手摸上一张六筒,正要打出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别打这?一张,换第三张牌打出去。”
在老娘娘身后,周太皇太后煞有介事的指点道。
瞧到此情此景,张羡龄撇过脸去,偷笑。方才周太皇太后一定在帘后看了很久。
最终,在周太皇太后的谆谆教诲,以及其他老娘娘坚持不懈的喂牌之下,那一个老娘娘终于赢了。
她如释重?负地站起来,道:“周老娘娘要不要试着玩一玩?也让小辈们见识见识。”
周太皇太后矜持地点点头,勉为其难道:“既然你们都这样说了,就陪你们玩一把。”
这?一玩就停不下来了。
最后,连午膳都是在麻将桌旁进的。
张羡龄离去的时候,一殿已经支起了两三个麻将桌,她带来的几套麻将牌全派上?用场了。
出了清宁宫,却见邵贵太妃的凉轿正要离去。
既然见了,就得打个招呼,张羡龄上?前笑道:“邵老娘娘就回去么?不玩会儿?”
邵贵太妃扶着宫人的手,下轿来与张羡龄说话:“我倒不是很喜欢玩这?个,想回去歇息一下。”
“德清他们呢?”张羡龄问。
“他们哥哥妹妹一起玩呢,又不知哪儿疯去了。”邵贵太妃的语气很温柔,“对了,上?回中宫娘娘与我说,以刺绣与画结合一事,我倒有些眉目了,如今一幅图绣了一半,若有空闲时,还请中宫娘娘指点一下。”
“谈不上?指点。”
张羡龄看了一眼天色,还早着呢。
“要不,我同您一齐回去看看?”
“求之不得。”
到了邵贵太妃的寝宫,穿过月洞门,卷起珠帘,进到内殿,便见着一方绣架。
绣品是以顾恺之的《洛神赋图》为蓝本,一针一线对照的绣成的。
张羡龄俯身细看,笑道:“邵老娘娘的女红又精进了。”
“琢磨了小半年,总得有点长进。”邵贵太妃指着针脚与她说,“真要照着画来刺绣,才知道难在哪儿,我可是苦思冥想了四五种新针法,才能绣成这?样的。”
“邵老娘娘绣的极好,一旦绣成,必定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不过半年时间,邵老娘娘便能创新四五种针法,这?世上?竟有如此妙人。张羡龄又想到她素日为人,亦是引得众人称赞,便感叹道:“邵老娘娘做什么做的很好,不像我,只能让人担心。”
“这?叫什么话。”邵贵太妃拉着她坐下,“我不过比你痴长些年岁,有一些经验而已。况且,你如今做的很好啊。”
张羡龄苦笑着摇摇头:“可是,在万岁爷眼里,我可能还是不够懂事吧,否则,也不用事事都要他替我操心。”
邵贵太妃并不知道她是如何有感而发,想了想,劝道:“这?也是万岁爷爱重你,不然,谁愿意给自己揽事呢。”
张羡龄低头不语,良久,轻轻道:“可是……我并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丝萝。”
邵贵太妃问:“你是觉得,万岁爷把你保护的太好了?”
“也许吧。”
“其实你也要理解些。”邵贵太妃看左右无人,把声音压低了道,“万岁爷的生母纪氏,我只见过一面,印象却格外深,那真真是个易碎的美人。当?年纪氏病逝的时候,万岁爷还是个孩子,却哀慕如成人。”
“我到今天都不能忘,小小一个孩子,跪在纪氏灵前哭泣,自责是自己不好,没能保护好娘亲。说,但?凡他懂事些,年纪大些,都能好好保护纪氏。现在想起来,我还是觉得心酸。”
邵贵太妃叹息一声:“也许是为了这?个,他才对你格外爱护,唯恐你受半点委屈。”
她轻抚着绣架上洛神的飘带,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许恍惚。
半晌,邵贵太妃忽而轻轻一哂:“你们两个,不像帝后,倒像是民间寻常夫妇,竟然会为争着互相体贴对方而伤神。”
“如此情分,又何必把话藏在心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