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数日过去,便是除夕。
一大清早,天儿下起了小雪。甜水巷口已然冷冷清清,各家各户的院子里却正忙忙碌碌。
蜜儿早早在小院儿门前挂上了枣色的灯笼,银荷再不勤快,也被徐氏支楞着将院子屋子清扫了干净。正是一年年关,自打秋天以来生意好,徐氏那银钱匣子中小有收成,这年便也能过得舒心。
就快午时,蜜儿正在厨房中预备着年饭,却听得银荷在外头喊她。“蜜儿,你家老爷派人来送东西了。”
蜜儿猜得大概是谁,方擦了擦手,沿着屋檐底下寻出来了院子门口。
许府上的老管家撑着把伞,正在门口候着,见蜜儿出来忙是一揖,“三小姐,近来可还好吗。”
蜜儿自也笑着问候,“安管家,我且还好。您身子可大好?”
“哎哟,一把老骨头,怎劳烦得三小姐亲口问候。”老管家边客套着,边又是一拜,“今儿除夕,三小姐可想回府上过年?方出门前老爷便说,能将您带回去便是最好了。”
蜜儿面上犹豫不过一闪,方笑着回话,“他们府上过年,我便不打扰了。劳烦安管家还亲自跑了一趟。可否与他们带个话儿,新春吉祥,万事如意。”
老管家素来知道这甜水巷里母女的脾性,只微微叹了一声气,却也并未强求。又将身后一直候着的两个小厮喊了来,“将些东西送进去三小姐的屋子。”说罢,又对蜜儿笑着解释,“都是老爷和然大爷的一番心意,您人不回去,可莫再推却了。”
蜜儿点头,他许祯琪的恩惠,她自是受得起的。她许了人进屋,又与安管家闲谈了两回,问起老人家胃口可好,家中儿女可好,偏偏只字不提许府上下。
安管家一一答话,心中自也知晓,三小姐定是因得李姨娘的丧事,心中还未放下。
安管家只好另起了话头,“那些东西里,最娇贵的便数那盆红风铃了,是宫中得来的赏赐。开白花儿,结红果儿,得在温室里养着的,千万受不得寒。老爷念着姨娘生前素来喜欢这些花草儿,便让送一盆来。便托付给三小姐照料了。”
听得三小姐答应了声,安管家便见得小厮们从院里出来,他方与三小姐拜了别。行出来院门不久,又再回身望了望,见得三小姐已经入了院子。
小厮从他手中接了伞去,与他撑起。安管家方想起今年秋天那晚,天大寒,三小姐去了许府门前敲门,想让老爷去看看病重的李姨娘。却是大夫人让房中嬷嬷寻来回话,“我家老爷随皇帝去了远郊,见不得你们。”那嬷嬷冰冷之词,虽是实情,却也令人唏嘘。
安管家那时也在旁侧听着,等得三小姐失落落去了,他慌忙派了长子出门,往远郊一趟,将李姨娘病重的消息传给了老爷。
可世事无常,老爷次日一早赶回来城中,再来这甜水巷里探望之时,李姨娘已经不在了…三小姐今日待人礼貌客气,然提起许府,连阿爹兄长都不愿称呼,只单单一句“他们”…
安管家思绪回来,叹着气摇了摇头,方加紧了些步子,叫着小厮们一道儿回去府上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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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儿回来家中小堂,眼见得许家送来的东西摆了满满一桌子,蜀锦云缎,瓜果糕点,许祯琪官拜太医院院首,府上用度,自是市面儿上都不好买的。
可前些年阿娘在的时候,用度例银常年克扣不下,得让她自己张罗生意方能度日。现如今等人都走了,他许祯琪反倒是上了心,该用的人也用不上了。
那些瓜果布匹,蜜儿自打算拿去东屋里与徐阿娘分着用,却只挑了那盆红风铃,抱着回了屋子,摆去了小书柜上,与阿娘的灵位做伴儿。
蜜儿伸手触着那白色小花儿,方与那灵位拜了一拜,“人家的一番心意,讨您开心的。阿娘可莫怪我,便将就着看看吧。”
话完了,她方又燃上了三炷香,却听得外头银荷声响慌乱,“密儿,你快出来看看,阿娘…阿娘快不行了。”
蜜儿寻了出去,见银荷一脸着急来拉着她,指着东屋子里,“方她下床的时候没站稳当,摔着了,流了好多的血!”
蜜儿急忙走去了东屋,果见得徐氏躺在床上疼得脸色煞白。蜜儿又见得地上那些血渍,方与银荷道,“徐阿娘该是要生产了,我去寻古大夫来,你且在这儿照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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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雪落得簌簌作响,天色也早早就沉了下来。
虽是除夕夜,明府上下却并不显得热闹。
自打上回方家来提亲之后,林姨娘就称病没出过门,今日除夕,本还想往惠慈轩中走动走动,却听得方氏房中的嬷嬷来传话。“夫人说,雪下得大,老爷身子又不便,今日夜里各自院子里各自守岁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