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睁开眼，易承昀见他一晚上就抄了一页，不愠不火道：“雷雨已停，施主是时候下山。”
“你……”闻徵从凳子上蹦起来，冲到门口，迎面吹来的山风令他打了个冷颤，倏地浇灭他的怒气，让他冷静下来：这个和尚虽说讨厌，起码不会对他做出什么有违天理的事；可他出去万一被族人抓到，可是会生不如死。
“我的名字是闻徵。”回过头，闻徵已换上一副笑吟吟的模样，蹭到易承昀身边，一手搭上他手背，软声道：“手发酸，要喝鸡汤才能好。”
尽管易承昀想说“手发酸不影响你走出寺庙”，感觉到闻徵掌心几不可察的轻颤，到嘴边的话成了：“明明从没诱惑过人，何必勉强自己。”闭上眼，他继续捻佛珠，冷静道：“后院有几只鸡，吃完鸡汤你就走吧。”
闻徵得寸进尺般打趣道：“你如果想我快点走的话，得加上烤猪。”
易承昀：……
“小师父别生气，”自然不会傻到真去惹毛他，闻徵吃准易承昀不会随意动手，眼神变得诚恳：“我是真的需要庇护，出去会没命的，你就当多了个小厮不行么？有人来烧香拜佛，我还能帮你招呼他们。”
“我不需人伺候。”易承昀的目光落在他扯住自己袖子的手，手背光洁如玉，五指骨节分明，他收回视线：“不过，你若能帮忙引导信众，倒不失为一种修行。”
“小师父真是慈悲为怀，”闻徵跳下地：“你不问我为什么需要庇护？”
易承昀反问：“那你要说吗？”
闻徵粲然一笑：“我出去炖鸡汤。”
不知道是不是易承昀的错觉，闻徵对他笑那刻，旧禅房里的阳光似乎明媚不少。
那天起，山上老庙中多了一位誊写经书的书生，生得眉清目秀，一对黑眸水灵灵，笑时如春风拂面。比起英武但不拘言笑的住持，信众对闻徵的亲近感悠然而生，一时香火旺盛不少。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闻徵渐渐摸透易承昀的脾气，有次吃饭时，他大胆问：“你怎么知道我没诱惑过人？小生可是狐狸精。”
“你天生会迷惑人我是信的，诱惑肯定没有。”易承昀先是合掌，抿一口粥，清了清嗓子：“以前有过各种男妖女妖，跟你一样不自量力，他们吸□□气为生，一眼看出与你的不同。”
似乎开启了一个微妙的话题，闻徵按捺下莫名的不悦，假装随意问：“那你都收留他们吗？”
“当然，每个都‘收留’了一部分，”易承昀提起筷子，一本正经道：“我们现在坐的凳子，是一个槐树精的胳膊；寺里的门闩，是一条蛇精的毒牙。”
盯了他足足一刻，闻徵才回过神：……能不能不要开这种分不清真假的可怕玩笑。
而易承昀问得最多的问题是：“你确定没见过我吗？”
闻徵每次总回答：“灵力有印象，具体想不起来。”
又一个雨夜，易承昀一如既往在禅房中打坐，门被敲响：“小易师父，可以进来吗？”
易承昀睁开眼：“经书抄完了？”
“抄得有点无聊，想跟小易师父说说话。”把他的回答当作默许，闻徵推开门，轻快走到他身边：“横竖没事做，不如你让我试试魅术。”
易承昀面无表情：“为什么？”
“你定力这么好，我不用担心会祸害你。要是一般凡夫俗子，我没控制好，会伤他们性命。”闻徵在离他半臂远的地方坐下，撑起下巴，眨了眨眼：“佛经上不是说，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难道，小师父怕把持不住？”
易承昀不以为然：“那你自便。”
得到允许，闻徵咬了咬唇，不客气爬到他身边，头枕在他肩上，低声道：“我一直没说为什么需要庇护，是因为，我的族人想把我献给九尾一族长老，他们会对我做很坏的事。”
表面上，易承昀还是那副稳如泰山的木头模样，闻徵注意到，那人半寐的眼皮极轻地动了动。
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闻徵像蛇一样攀到易承昀身上，鼻尖抵住他的侧脸，一手暗地向下滑，虚覆在他丹田：“那天你对我做的事，我也想对你做一遍。”
额角冒出豆大的汗珠，易承昀本可悬崖勒马，然而当丹田涌入一股熟悉的灵气，他禁不住恍神：到底为何？
“小师父，”闻徵眼神迷离，他自己也没料到，催动术法影响的不止易承昀；他的脸颊浮上两朵红霞，唇瓣娇艳欲滴，轻含住易承昀的下唇，声音像从水里捞出来：“你心跳好快，心中想的是佛经，还是我？”
……
鸡啼四更，闻徵全身发软，盖着易承昀的袈裟，勉强遮住身上绽放的小红花，缩在榻上一角瑟瑟发抖：“你、你不是人？”
坐在另一角，易承昀只披里衣，坦白道：“不是。”
狠狠瞪了那人一眼，闻徵想也不想，亮出爪子要揍人；谁知一动，身上某处痛得他险些趴下，他眼角通红：“你骗我！”
易承昀喊冤：“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人。”
闻徵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气得忘记收起耳朵，两只红色毛绒绒的尖耳，在头顶一抖一抖。
易承昀视线不由自主被吸引去，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昨夜，这对小耳朵刮过下巴的触感，柔软酥痒，小狐狸的尾巴还会缠住他的手……强迫自己敛起心神，他绞尽脑汁，委婉问：“要喝鸡汤吗？”
闻徵理直气壮道：“要！”
起身去准备，易承昀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毕竟从未经历过，行至门边，回头道：“我记起来了，小狐狸。”
他俩确实是见过的，在两人很小的时候，易承昀的师父对他说过，以他们之间的牵绊，即使分开天涯海角，也能找回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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