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裹紧棉被准备赶紧睡觉, 可她又忍不住探头看看窗外的天空,那是一片说不出的浓黑。
于是她又起身窗,可是透过窗, 她却看师父撑着一把伞, 立屋檐之上,瓢泼大雨里, 抬头看着天际闪电划过的方向……
他因为附身白虎, 后遗症还未彻底好,此淋雨就有些不妥。不过冉冉识趣, 并没有去打扰师父。
她能感觉师父的心里有一处深潭,外界的风雨惊扰不他的潭底。只不过那一处究竟藏匿着什么样的伤感往事, 似乎不是她这个做徒儿能探究的。
第二日吃完早饭的时候,冉冉替师父煎好调息内伤的『药』, 给他端水廊上,看着他喝『药』。
从天脉山的事情之后,冉冉一直翻看医书,意给师父调配这滋补元气安神养身的汤『药』。
丹丸一类滋养的是灵气, 想要滋养肉身的, 还需要这些汤『药』才更有效力。
苏易水很不耐这些味苦涩的『药』汁, 一向冷静老成的人,却可以端着碗,瞪看着『药』汁良久不能饮下。
冉冉没有办法, 只能眼睛不敢眨地盯看着苏易水, 免得他趁她不注意, 将『药』汁泼一旁的水池里。
为转移师父的注意力,冉冉干脆直接伸一边端碗让他快喝,一边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师父, 修真之人不是应该摒弃红尘的享受吗?您置办这么多的产业是为何?”
这法子似乎奏效,顺着冉冉的劲,苏易水终于痛快地喝这碗『药』汁,不过他的一双浓眉却皱得锁成疙瘩。
冉冉赶紧拿出己备好的蜜糖梅子捏一颗最饱满的,塞入师父的口中。
只不过塞得太着急,她尖细的指尖,不小心跟着入口,被那薄唇轻轻吮一下。
冉冉一愣,赶紧收回,还没来得及羞臊一下,就听苏易水缓缓说:“因为当时有人喜欢花钱,总是为享乐,接受不相干之人的金银,那时我就想,若是我有这些,她就不必花别人的钱,被人说嘴非议……”
冉冉没想师父的回答竟然是这样的。可是那时他身边最能花钱的……就是沐清歌仙师吧?
冉冉表情一时间有些微妙,迟疑:“师父,您不是最恨铺张浪费吗?怎么还此助奢靡?”
苏易水用力咬着嘴里的梅子核,眼睛看着她,似乎透过她看着另一个人,轻声:“她从小是富家的小姐,因为家中生变,而带着唯一的妹妹入西山修真。一个魔修的奇才,哪个做师父的得她是获至宝,管教起来就格外严格。许因为太严,她小时一点没有别的孩童的烂漫时光,心里总有些缺憾吧。当终于大成的时候,喜欢的却是吃喝玩乐,过得无状的孩子般……从小富养,后来又是常年山上苦修的人,你能指望她入红尘会对金银有什么概念吗?”
若是他嘴里的“她”指的是沐清歌的话,倒合情合理。这就是沐清歌为何恣意张扬,又讲究吃喝的缘故。
听苏易水的口气,并无指责,反而是宠溺满满的语气……
而且他这种拼命赚钱好让师父花的架势……怎么看不像是孝敬尊,倒像是穷小子拼命赚钱养媳『妇』……
想苏易水种种拧巴的背后,竟然是此喜欢着沐仙师,冉冉一时心里有些涩涩的。
不是嫉妒,只是微妙的难过,另外更多的是担心。若沐仙师是好的,师父何恋慕她没有问题。
此仙侣,是般配的一对!
可是沐清歌那是什么烂人品啊!简直是心思歹毒,阴沉可怕,若师父还是执『迷』不悟地喜欢这种蛇蝎女子,岂不是要被她拖累万劫不复的境地?
想这,冉冉有些生闷气,硬邦邦:“师父何必此,人家愿意花别人的钱,说不定是喜欢别人。又不是哪个有钱,她就跟哪个!”
她一时气闷说出这话,可抬起头来时,却发现师父的眼神……有点可怖,仿若灵泉附身……
他便这般直直瞪着她,似乎她不歉,这事情便不算完。
冉冉难得脾气发倔,此时是倔神附体,坚决不能屈从于师父的眼神。所以她扔完硬邦邦的话之后,便一脸坦然拿起『药』碗,转身便走。
别人家的门派,是为师者担心徒弟们年龄小,贪恋男女之情,耽误修仙大计。
可他们西山灵犀宫倒好,全拧着来,做徒弟的还需『操』心尊上是否爱错人。
那天冉冉一宿没睡好,稍微『迷』糊一点,就梦见师父跟沐仙恩恩爱爱,一起廊下弹琴,瀑布下饮酒,水中相拥热吻……
总之,她与师父的种种画面,全梦境里换沐仙师来演绎……结果一夜的梦境感受,若非要贴切地形容的话,那就是被喂一嘴的狗屎。
以至于吃早饭的时候,冉冉是精神有些恍惚,再深的灵气抵挡不住被梦恶心的颓唐心情。
不过苏易水似乎经忘忤逆小徒弟昨晚气他的事情,大清早时,他亲出门又买生记的水煎包回来当早点。
丘喜儿吃着吃着,才发现小师妹似乎跟师父别劲儿呢,那醋就师父的边,可是冉冉不去拿,什么不蘸取,鼓着小脸干噎着包子。
而师父绷着个脸,整个早晨一句话不说。
待吃过早饭后,丘喜儿偷偷问冉冉跟师父怎么。冉冉低低叹一口气,问:“师姐,若是有一天,沐清歌成为我们的师娘,你会何?”
丘喜儿被这种可能吓一跳,激灵灵打个冷颤,然后想想,叹息着:“还能怎么办?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师父要娶媳『妇』,这些不归我们管啊!然是攒银子包份子钱。不过你想想,前世沐清歌的名声烂成那样,师父还是不顾争议,舍修为去救她,这是多么深厚的感情啊!师父若是终于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就算是毒美人,我们当徒弟的,只能恭喜恩师……”
说完这话,丘喜儿又打个激灵,然后嘻嘻哈哈:“冉冉,你的小脑袋瓜可真有意思,老想这些有的没的。依我看现师父得疯,才会想着跟她再续前缘。”
冉冉直眼听着,觉得己似乎真的是想岔,倒不三师姐想得开。
师父喜欢谁,是魔是仙是他己的事情,她这个做徒弟的,有什么资格跟师父甩脸子闹别扭呢?
丘喜儿说得对,她管得实是太宽!于是下午时,她不好再跟师父怄气,寻机会,讪讪跟师父搭言几句。
幸好苏易水不是小肚鸡肠的辈,看徒儿主示好时,他仿佛是等许久一般,很努力地接着小徒弟百无聊懒,干巴巴的话题。
此几次之后,师徒系仿佛又是水过无痕,一番通畅。
冉冉虽然脑子总算是转这弯,可是心情依旧不甚畅快。
一时间她看着蜘蛛修补着被大雨冲破的蛛网,想替白忙一场的蛛儿叹气;碰见亭廊下残落一地的花瓣,觉得花红无百日,落泥徒悲伤。
最后惹得一向爽直的大师兄被小师妹感染得对着屋外的连天大雨叹气。丘喜儿问大师兄怎么,高仓呆呆看着外面的雨:“就是觉得像小师妹这样出一口气儿,还……挺舒服的。”
丘喜儿觉得有理,托下巴,看着风雨落花,大大叹一口气。
不过他们此来京城,可是有正经事情的,就算年初识愁滋味,得先将正事做完,才可以继续悲春伤秋。
苏易水要向皇帝要一本陈年旧书,可不是敲敲皇宫大门就能搞定的。
大齐的皇宫地基殊,暗藏玄阵,所有的修为灵力,入宫的那一刻,会被消解克化。
总之,想要凭借异能入宫是完全不可能的。而苏易水的头上还顶着逆王私生子的名号,更不可能大大方方地敲皇宫大门,找他的小皇叔攀攀交情。
于是,就只能耐心等待着皇帝出巡,拜宗庙,走皇寺的机会,看看能不能跟苏域搭上话。
苏易水来京城以后,似乎并不急着要书,他这几日一直徘徊京城的内河水潭之间。
不过冉冉脖子上的那个罗盘再没有过,而那内河里似乎再无什么异状。
此几日之后,苏易水终于有所行,不过却是请宫里的一个老太监茶楼饮茶。
那太监似乎是认得苏易水的,只摇摇头,低低说:“不是远远地走吗?远离俗尘挺好的,怎么又来这是非之地?夫人若是还,知你来京城,得多担心……”
苏易水看起来很尊重这位老太监,亲给他冲泡一杯热茶,端送他的面前:“母亲故去后,她的后事得益于郑管事您,才不至于暴尸荒野,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得。”
这位姓郑的太监,摆摆:“往事不必再提,你过得安好,夫人泉下有知能安心。”
苏易水接着说:“我有些东西还宫里,此来是想取,不知最近几年宫里可曾修缮过?”
郑管事听得眉头皱起来:“当年先帝养得奇士为宫里重布置的风水,所有的宫宇是严格按照图纸建造。现今的陛下至孝,对于先帝修缮的宫殿除日常维护,并无什么改。”
苏易水不声『色』地问:“可是我听说,宫里的问潭似乎扩建?”
郑管事这才想起来,点点头:“你不说,我忘这事儿。那应该是二十年前,陛下刚刚即位的时候,许是年爱玩,喜欢跟妃子们湖上泛舟,所以便命人深挖问潭,扩建成问湖。”
苏易水点点头:“陛下的书斋还是先帝用的那一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