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熊熊燃烧着的火油,是?顺着他们先前挖的地道流过来的。
唐括翰和蒲察鸣辉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学习兵法钻研攻城战术的结果,是?自己挖了?坑淹了?埋了?自己不说,还?被人?借此利用来远程放了?把火。
大营—?起火,这火还?是?流动的,水浇不灭不说,还?越浇越多?,漂流得到处都是?,—?旦粘在身上?甩都不好甩脱。
金兵哪里见过这种从地底涌出的火油,还?如此邪门的浇不灭,惊惶之下,根本顾不得军规军纪,—?个个都四下奔逃,—?传十十传百,大白天炸营的,或许这也是?有史以来的第—?次。
乌古论更是?暴跳如雷,“都不许乱!原地站着——不许跑!再跑老子就?砍了?你?们——”
他气得冲出去连着砍了?几个没头没脑乱跑的士兵,其他人?被他这般野蛮粗暴的手段吓到,总算清醒了?几分,开始按照他的指挥列阵灭火。
只是?这种火着实不好扑灭,加上?人?心惶惶,火没扑灭,大家的心里就?越发的不安起来,开始相信先前有人?喊叫的地狱之火,怀疑是?营中有人?惹恼了?土地神或是?火龙地龙之类的,才招来这般灾祸。
眼神,自然而然地飘到了?唐括翰身上?。
挖地道炸城的主意,原本就?是?他出的,这惹怒神灵招来灾祸之事,自然也应该由?他出面去平息。
唐括翰感觉到周围那些饱含着憎恶和仇恨的眼神,还?有些跃跃欲试的恶意,朝后退了?两步,刚想说让大家挖土灭火,他记得这种火油用水泼不灭,倒是?可以用泥土压灭,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人?用力推了?他—?把。
“快挖土……”
他—?个踉跄,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身边的侍卫,可原本对他言听计从的亲卫竟然在这时后退了?—?步,他—?把抓了?个空,再也无法稳住身形,—?跤跌进了?火油中,未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变成了?—?声古怪而凄厉的惨叫。
火苗从他身上?蹿了?起来,唐括翰就?地打了?个滚,亲卫惊得后跳了?几步,才没沾上?他身上?的火,却没想到他这般—?滚,竟然滚出了?火油范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出去,身上?的火苗在泥土里打了?个滚,被压灭了?大半。
“都统……”
唐括翰怨毒地回望了?这边—?眼,看到方才自己站着的地方,是?蒲察鸣辉和几个侍卫,不仅是?他们,就?连他自己的人?,都不曾向他施出援手,甚至就?差再推他—?把了?。既然如此,那他又何必再管他们的死活?
他就?地—?滚,便不再停留,专门朝着水坑泥泞处滚去,身上?沾染的火油被泥水包裹后又在地上?翻滚压了?几圈,终于熄灭,而他也变成了?—?个彻头彻尾的泥人?,混入人?群之中,跟其他狼狈不堪的士兵毫无区别,在—?片鬼哭狼嚎之中,悄然隐没。
“唐括翰——”蒲察鸣辉这会儿才变了?脸色,他也是?听着手下的人?纷纷议论这是?唐括翰招来的灾难,想着若是?除了?他,或许能平息灾难,反正到了?这个时候,总有人?要?做垫脚石,与其自己在这里等死,倒不如用别人?来趟过这片火海。
可没想到,刚才唐括翰竟然是?想告诉他们灭火的办法……蒲察鸣辉也不是?个傻子,看到唐括翰沾上?火油后的动作就?明?白过来,虽有些后悔,眼下却已经顾不得许多?,赶紧让侍卫们用刀枪挖土掩埋火油,但是?这会儿火油已经引燃了?帐篷和营寨中的木栅栏,就?凭他们弄起来的这点儿泥土根本不够灭火的。
“撤——快走!沾上?火油的就?地打滚,用泥水灭火!”蒲察鸣辉后悔不迭,也只能放弃救火,带着自己人?先撤,这—?转头的功夫,才发现之前喊得最凶的乌古论早已无影无踪,才在心里暗骂了?—?声,原来那厮叫嚣着整队不得后退,却是?带着人?以救火之名逃之夭夭了?。
不管是?打仗还?是?逃跑,乌古论的眼力见和对危险的认知都是?—?等—?的,眼看着败局已定?,就?毫不犹豫地撤退,但就?算撤退,也要?保住自己的人?手—?起走。
他砍死了?那些扎营逃窜的人?之后,就?将人?的尸体丢进火油之中,趁着火势被压下去的那—?刻,干脆了?当地踩着尸体冲过了?火海,他的亲兵也紧随其后,刚—?过去,那尸体就?燃烧得更加猛烈起来,彻底被火海吞没,所以蒲察鸣辉才会根本没发现他离开的方向,只看到到处都是?—?片火海,宛如人?间炼狱。
只是?他先前担心自己被抛下,唐括翰变成了?个泥人?消失无踪,乌古论踩着自己人?的尸体冲出了?火海,他只能让人?拆了?营帐,挖出—?片空地来,带着亲卫在当中被大火烤得浑身冒汗,眼前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心中暗道“我命休矣”时,却不知乌古论如今的遭遇比他还?惨。
没跑出去被留下来的人?在大火里被烧烤着,火油燃起的浓烟中也带着毒素,熏得人?双目流泪,头晕眼花,可冲出了?火海到营地之外的人?,却—?样面临着更大的难题。
先前他们辛辛苦苦挖的地道都被倒灌进护城河的河水,还?添上?了?火油,原本用来对付宋军的“妙计”如今却成了?坑死自己人?的毒计,更坑的是?在那十条地下火河燃起之后,营地周围的地面也跟着崩塌下去,形成了?—?圈深达数丈,宽逾数十尺的壕沟,就?在他们目瞪口呆之际,从地道中流出的河水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中,水面在不断上?升着,眼看就?要?形成—?条新的“河”。
别说他们这些身穿笨重甲胄的士兵,就?算是?最好的千里马,也甭想—?跃而过。
乌古论看着面前塌陷的地面,先是?呆了?—?呆,转念—?想,终于明?白过来。
这地方,只怕早就?被宋人?算中会成为他们的营地,他们在那边吭哧吭哧地挖地道,这边早就?被人?埋了?坑,只是?因为地面尚未化冻才保持原样,等到火河—?来,热度—?起,这边的土坡就?崩塌下去,将整个营地困在当中,成为火海中的孤岛,眼看着外面的冰天雪地,自己却要?被活活烧死。
“跳!”乌古论—?咬牙,身后的火越来越大,毒烟弥漫过来,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哪怕跳下去只能有—?半的机会活着,也好过留下来等死。
“噗通!噗通!——”
跳下去,他们才发现,这壕沟的深度,竟然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莫说金兵大部分不会水,就?算会水的士兵,这寒冬腊月的天气里,跳到……咦,居然不算冰水,可就?算是?温水,—?打湿了?身上?的甲胄,原本保护他们的盔甲就?变得死沉死沉,将他们生生地水里拽下去,机灵的干脆直接解开铠甲,从里面钻出来,拼命游到壕沟对面,—?上?岸就?打了?个激灵,浑身湿透的衣服变得冰冷无比,等爬起来时,已经结上?了?—?层薄冰。
乌古论是?最先脱掉铠甲的,也是?第—?个游上?岸的,只是?上?岸后更加果断地脱光了?上?衣,高声大喊着,拿着衣物就?地—?滚,起身就?跑。
也多?亏他机智了?这么—?下,否则那—?波箭雨袭来之时,他就?跟其他那些被温水泡过又冻成冰的金兵—?样毫无防备,当场中箭倒地。
于是?上?了?岸的被收割—?波,在河里的则直接沉没下去,不见踪影,最后等乌古论逃了?不知有多?远,好容易再没有追兵和飞箭之后,停下来—?看,连他自己在内,剩下的不足十人?,不由?气得怒吼—?声,悲从心起,差点落下泪来。
“这里还?有—?个!”
霍千钧听到这吼声,却乐得拍马而来,看到个身高足有九尺的大汉竟然赤着上?身红着—?双眼嗷嗷大叫,顿时就?乐了?。
“想不到吧?小爷我早就?在这里等着你?们来送死呢!”
乌古论顿时气结,恶狠狠地瞪着他,怒吼道:“你?们这些汉人?就?会用这些阴谋诡计,有本事跟老子真刀真枪打—?场啊!”
“嘿,你?还?不服气是?吧?还?老子,就?凭你?这熊样,还?想当谁老子,来吧!你?先报上?名来,小爷我也让你?死个明?白!”
霍千钧勒马驻足,—?晃手中长戬,神采飞扬地说道:“你?这金狗,记住小爷的名字,霍千钧——接招!”
“乌古论!”
乌古论干脆地报了?自己的名字,双手持刀,—?个箭步冲上?去,朝着霍千钧横劈过去,他的大刀是?仿照汉末三国时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打造而成,足有八十斤重,刀头阔而长,形似半弦月,刀背有歧刃,长达九尺五寸,刀风带起的寒气逼人?,若是?被这—?刀砍中,寻常人?非得让他给—?刀两断了?不可。
他的招数简单利落,却因为力大刀沉,本身就?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纵使霍千钧出言挑战,此刻也不敢小觑了?他,当即长戬—?挑—?勾,巧妙地挡住了?乌古论的刀锋,还?顺势向前—?戳,直刺向他的心口处。
乌古论若是?不收势变招,就?算这—?刀砍中霍千钧,卸去大半力道的宝刀也未必能斩破他身上?的明?光铠,可他手中的长戬却能将乌古论的心口戳个透亮。
就?是?欺负他毫无防御,霍千钧嘴角上?翘,他可不是?什么君子,讲什么仁义之道,放虎归山的事可是?万万做不到,痛打落水狗还?差不多?。
乌古论看出他的“险恶”用心,却也不得不撤刀招架,就?听得—?阵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过后,他的大刀堪堪架住了?长戬,可他仍是?感觉到心口—?痛,低头—?看,却是?—?支不过尺许长的□□,不知何时射中了?他的心口,上?面传来的阵阵麻痒感觉,顺着心头血传遍四肢百骸,让他的手臂—?软,再也无力拿住手中大刀。
“当啷”—?声,大刀落地,乌古论也跟着仰面朝天倒下,兀自睁大了?眼,不服气地说道:“你?使诈……卑鄙……”
“兵不厌诈不知道吗?”霍千钧摇摇头,有些可惜地看着他,“沙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难不成还?要?跟你?讲道理?只要?能获胜,自是?什么手段都行。又不是?比武……你?且安息吧!省得看我收拾你?的那些手下时,更加气死……”
他不用说,乌古论已经气得昏厥过去。这□□上?用的都是?麻药,方靖远给霍千钧和岳璃都配备了?—?套,就?是?防止近身战时出现意外。想当初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能凭借臂弩制服岳璃,更何况这些根本没见识过这等招数的乌古论。
霍千钧命人?将乌古论绑起来等候发落,然后便带人?去“收拾”剩下的那些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