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回去将原本那身朱红衣裙换下,换得一身浅紫暗花蝶纹月华裙已是在宋棠和窦兰月面前脸面尽失,更不堪这样的话。沈清漪沉默中违心说?:“自比不得娘娘雍容华贵,国色天香。”
“雍容华贵,国色天香……”宋棠一笑,“多谢婉顺仪的夸奖。”
“今日我也不得不说?,婉顺仪和陛下心有灵犀,连说?出的话都一模一样。”
那是沈清漪未曾听?见的话。
正?因如此,宋棠口中的心有灵犀,让她倍加心梗。
“娘娘说?笑了。”
沈清漪嘴角垮下去一点,再说?不出别的。
片刻之后,宫人捧着?一匣子绢花过来,沈清漪无心挑选,最?后挑了朵兰花。
她只?不过是想?,裴昭应会高?兴见她挑了这个。
无人在意的一点小小插曲,偏使得沈清漪变成席间最?心不在焉的人。但到底是除夕宴,人人脸上有笑,裴昭、郭太后看起来都十分高?兴,她不能表现?得有情绪,一直笑着?,笑到最?后单觉得脸颊泛酸,嘴角僵硬。
除夕宴的菜式都含着?吉祥之意。
宴席上,裴昭照例下旨与大臣们赐菜,命小太监送往各府,以示帝王倚重。
宋家、窦家、孟家、霍家皆在其中。
而?这些注定是与沈清漪无关的,甚至她作为顺仪,越被衬托得尴尬。
是以,一场除夕宴到最?后,哪怕陪同裴昭、郭太后去看烟花,周围的人皆欢欢喜喜,沈清漪也早已笑不出来。这些热闹,此时她只?觉得与她没有多少关系。
看过烟花便已是很晚了。
终于回到琉璃殿,沈清漪身心疲惫,一言不发任由?怜春帮她卸下发间钗环。
“提前准备好的新年荷包记得给?大家都分下去。”
沈清漪想?起这件事,叮嘱一句。
怜春颔首:“主子放心,奴婢定会记得的。”恰逢小宫女送热水进来伺候沈清漪梳洗,怜春去得外面一趟,回到沈清漪身边时也带回来了个消息,说?,“陛下今晚……去了春禧殿。”
沈清漪闻言微怔。
除夕夜,她的确抱着?期待裴昭会来琉璃殿,谁知仍是去了宋棠那里。
“那便早些安置罢,我也乏了。”
收敛起情绪,沈清漪面无表情开口,怜春暗暗叹气,让小宫女送热水进来。
宋棠也想?过裴昭今晚会不会宿在琉璃殿。
毕竟以往若有担心沈清漪委屈的时候,裴昭是会特地过去安抚她的。
但裴昭来春禧殿,在宋棠眼里并谈不上意料之外。因为考虑到沈清漪的出身问题,如此重要的除夕夜不去见沈清漪一样是合理的。平日里宠爱沈清漪是一回事,牵扯到其他方方面面时,裴昭那样爱顾大局的人,自会有诸多考量。
裴昭是先送郭太后回永寿宫,又陪郭太后喝过一盏茶才过来春禧殿。
因而?他出现?时,宋棠已换下赴宴的衣裙,洗漱梳洗过,脸上未施粉黛,是一派简单素净的模样。
“臣妾见过陛下。”
宋棠步出里间已然?瞧见裴昭,当即停下脚步与他行礼。
裴昭伸手扶起宋棠,一双眼睛望住她,只?觉眼前的这个人与宴席上的那个人是截然?不同的气质。宴席上多么夺目,此时便有多么小鸟依人——又或者?唯有他生出这样的想?法,却的确是他此刻心中所想?。
“穿得这样单薄,出来也不多添一件衣服。”
裴昭握住宋棠的手带她往里边走,宋棠微笑说?:“这般臣妾已是来迟,多磨蹭一会,臣妾是不能出来迎陛下了。”
“那也要当心身子。”
裴昭说?着?,偏头看一眼竹溪,声音冷了点,“下次记得拦着?你们娘娘。”
竹溪连忙福身应是,语气惶然?。
宋棠不赞同道:“陛下何必怪罪不相干的人?臣妾要做什么,他们难道真拦得住么?总归都是臣妾自个的主意。”
不等裴昭开口,宋棠继续道:“但臣妾也是见陛下心切。”
说?话间,她莞尔而?笑,含情带怯望向?裴昭,“臣妾以为,陛下不会来呢。”
“你前些日子便同朕开口讨要压岁钱,朕若不来,回头指不定你要同朕怎么闹。”看似责怪的话语中流露的语气却是宠溺,裴昭说?,“故而?朕想?一想?,是不能不来了,免得有的人春节都过不好。”
“没有压岁钱算过的什么年?”
宋棠哼一哼,“从前有宋大人、宋夫人和小宋大人给?臣妾准备压岁钱,如今自然?是要陛下准备了,陛下可不能赖账。”
裴昭斜眼看一看宋棠,跟着?变戏法似的将一串用红绳串起来的铜钱展现?在宋棠的面前。宋棠伸手去接,裴昭反而?收回手,并不交给?她,笑道:“这便想?拿走?”
一怔之下,宋棠会意。
她略略斟酌说?:“臣妾恭祝陛下新年大吉,望陛下新年依旧万事顺意,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爱妃也新年大吉,万事顺意。”
裴昭微笑回应过宋棠的话,将那串压岁钱交到她手中。
八枚铜板上面都刻着?不同的诸如“吉祥如意”、“福寿安康”之类的吉祥话,以红绳编花串成一串,图的一份心意与应时应景。宋棠研究着?那编花的手法,怎么看怎么觉得是生手所为,不由?抬头去看裴昭。
裴昭轻咳一声,伸手帮她将那串压岁钱拢在手心握住,不让她继续研究,口中说?道:“也不是稀罕的玩意,瞧得这么仔细做什么?”
“陛下送的,对?臣妾来说?便是最?稀罕。”
宋棠冲裴昭歪头一笑,“臣妾很是喜欢呢,多谢陛下。”又说?,“陛下辛苦了。”
这幅表情像是自己知道了真相偏不说?破。
裴昭也当不清楚宋棠的想?法道:“爱妃喜欢便是最?好。”
宋棠暗暗轻啧一声,裴昭这编花的手法实在叫人不忍直视,不晓得是跟着?谁学的。大概是魏峰罢?魏峰多半也不清楚这些,说?不定先去同其他宫人讨教再回去教裴昭,裴昭能学得好反而?奇了怪了。
她有,未必沈清漪就没有。
不过不管沈清漪有没有,只?要不是沈清漪独一份,便足够膈应到沈清漪。
宋棠对?裴昭的“用心”感到满意。
裴昭越愿意用心,对?她越有利,她如何能不满意?
夜里安寝时,那一串压岁钱被宋棠搁在枕边。到得大年初一的清早,她与裴昭先后醒来,尽管裴昭让她多睡一会,她却一反常态跟着?裴昭起身,不但伺候裴昭梳洗,还亲手帮他绾发穿衣。
将玉佩系在裴昭腰间,帮他整理好穗子,准备蹲下身为裴昭整理衣摆时,被裴昭伸手托住手臂,阻止她去做这件事。宋棠看着?裴昭,似有不解,裴昭只?执着?她的手说?:“自有宫人服侍,你也不必劳心劳力做这些琐事。”
睡得晚、起得早,宋棠面有倦色,但一双眼睛很亮。
闻言,她笑一笑:“臣妾也少为陛下做这些,今儿是大年初一,便是也想?为陛下做点儿这样的事情。”
裴昭目光温柔,又说?:“已经做得很好了。”
宋棠笑着?屈膝一福:“臣妾愧不敢当,承蒙陛下不嫌弃。”
“好了,朕该走了。”
裴昭手指轻轻捏一捏她的脸,“朕看你仍是困,不若再睡上一觉。”
大年初一的裴昭有许多事情要忙。
相比之下,无特殊安排的宋棠的确清闲,即使裴昭不说?她也得睡个回笼觉。
“是,臣妾知道了。”宋棠语声乖巧应下他的话。
将裴昭送出里间,裴昭便没有再让宋棠送,之后径自大步离去。
稍微迟几步,宋棠在裴昭之后依旧走到廊下。
因此,当准备上御辇时,裴昭回头去看春禧殿,便看见目送他离开的宋棠。
裴昭微微一愣,继而?冲宋棠勾一勾嘴角。宋棠遥遥回给?裴昭一个笑容,看着?他上得御辇离开,直到再望不见帝王仪仗,方悠悠打?个哈欠,被竹溪扶着?回去补眠。
……
霍凝雪携妹妹霍凝霜先后去过春禧殿、蓬莱殿向?宋棠和窦兰月拜过年,方才去琉璃殿与沈清漪拜年。沈清漪在正?殿用热茶和新鲜果品点心招待她们,面上也算得上和和气气。
只?是一盏茶尚未下肚,话题不知怎么转到了宋棠身上。
霍凝雪说?:“臣妾方才去同淑贵妃拜年,发现?淑贵妃腰间佩着?一串铜钱,婉顺仪,你猜是怎么一回事?”
沈清漪对?宋棠的事情毫无兴趣。
她虽不耐烦,但依旧配合问:“怎么回事?”
霍凝雪笑道:“那原是一串压岁钱,淑贵妃喜欢得紧,索性带在身上,臣妾想?看一看也是不能的。也不怪淑贵妃这样爱不释手,陛下若送臣妾那么一串压岁钱,臣妾定一样恨不得揣着?捂着?。”
沈清漪简直怀疑霍凝雪是被宋棠派来故意气她的。
她压一压嘴角:“换了谁只?怕都一样。”
“是啊。”
霍凝雪轻叹一气,喝得一口热茶,继续道,“可惜臣妾便无那个福分。”
她没有,不曾收到来自皇帝陛下压岁钱的旁人就有吗?
沈清漪垂下眼,没有理会霍凝雪的感慨。
霍凝雪的话却并未就此打?住:“最?稀罕的是,那串压岁钱,似乎是陛下亲手编的。”说?话间她又一次叹气,发出新的慨叹,“陛下待淑贵妃娘娘实在不一般,叫人嫉妒都嫉妒不来,除去羡慕二字,再说?不出别的。”
沈清漪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她努力克制,言语间仍藏不住有些许酸溜溜:“如今是这样,将来如何且说?不准。希望淑贵妃能一直如现?下这般,得陛下的宠爱。”
“可惜婉顺仪身体欠恙,否则……呀,臣妾失言,请婉顺仪勿怪。”霍凝雪说?着?起身向?沈清漪告辞,“忽然?间记起见善阁有事未处理,便不多打?扰婉顺仪了。”
被提起她现?今难以有孕之事,沈清漪憋着?一口气回到里间。
她如何一忍再忍,终在此刻忍不住将手边的榻桌掀翻,茶壶茶盏碎裂一地。
代替沈清漪去送霍凝雪和霍凝霜的怜春听?见动静,慌忙跑进来。见地上一片狼藉,怜春上前几步,劝着?怒不可遏的沈清漪:“主子,正?是新年,实在不宜动怒,传出去叫陛下晓得了也不是好事。”
沈清漪这一刻控制不住情绪,手指用力抓着?一把玫瑰椅的扶手。
她气极反笑:“陛下若能知道这些事反倒好了。”
她的昭哥哥在乎的,已另有其人。
如今,她算得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友友们,dbq,今天的我和狗皇帝一样支棱不起来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