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道在那山坳处,宋里正说公开方子的事,原是有备而来,倒是小瞧了他。可下官还有一事不明,既已确定是里正孙女误打误撞制成的肥料,为何程老秀才还把农书奉上?”
“是在与衙门表态,农书只是个引子而已,这些一辈子地里刨食的,但凡传出对庄稼有益还不得豁了命去争。”刘主簿又吩咐马车外的衙役,
“去查查,暮云村这些人都是什么时候落户的?落户之时是什么状况?近年暮云村可有特殊之事发生?”
衙役抱拳领命,快马先行离去。
刘主簿又对关司吏道,“我看整个村里除了青壮汉子,妇孺老弱皆不少,你再看看别村的难民,大多是壮年汉子居多,刚才我可是特意问过了,宋里正全家更是一人不差,你算算,他家自打逃难伊始,那几个孩童才多大,居然能在乱世之中妥善安置,能是那轻省的家庭?”
待回到衙门,文府管家正向县令汇报庄子上的进度,随后刘关二人也将今日暮云村所发之事道来。
文县令听罢,漫不经心的拿起那本农书,“你们还真当一个稚童看张图就能做出来肥料?”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话。
“罢了,既然这是宋家给的借口,就让此事成为定局。暮云村背景查出来了吗?”文县令又追问。
刘主簿回道,“回大人话,县志因战乱损毁大半,并无暮云村成立记录,最后找了两个老衙役打探得知,暮云村那片原是在刚收复宁安镇不久后,被二十余户难民占据开垦。前任主簿见村落已初成,且已开垦大片良田,便想抢来充作他的私人庄子,于是变着法逼那伙难民交赋税,交不上税就逼他们转为庄上奴仆。
当时有个老童生引用新帝圣意,把前任主簿驳斥的哑口无言,他大怒之下便派衙役棍棒驱逐,反被这伙难民打的落荒而逃,一时间均奈何不了对方,前任主簿便一直压着不肯给他们办落户。
再后来就是您上任之初,清点周边村落,前任主簿不知为何将暮云村上报为新村,您又破格提拔那个老童生,就是宋辉他担任里正,这事才算不了了之。”
关司吏稍微犹豫了下,接着说下去:
“但后来再有难民落户时,前任主簿授意将一些不好惹的、好撒泼闹事的人安置到暮云村,就盼着他们闹起事端好一锅端了,但没想到暮云村在宋辉治理下井井有条,那些村民也一直安分守己,未曾出过乱子。”
管家在旁越听得越觉得耳熟,片刻后想起来,“老爷,我昨日就觉暮云村这名耳熟,您可还记得初到宁安镇,就曾有自称暮云村的妇孺给您送过青菜,就连后宅也时不时的收到过他们的菜,每次都强调自己是暮云村的,一来二去的衙门里就都知道有这么个村子。
现下看来,他们是打着您的旗号,趁清点周围村落之时,逼前任主簿不得不把暮云村上报为新村。”
文县令听罢,微微摇头,“管着这群乌合之众,这几年没出大岔子,宋里正也算是个人才。”他思索片刻,突然问出一句风牛马不及的话,“可曾在他家用过饭?”
“回大人,用过饭食。”刘主簿虽不知县令大人用意,但依然将宋家菜式报了上来。
“宋里正回村后没向家里递过话吗?”
“并无,除了刚进村问及过他儿子的去向,并未跟村民有过接触。”
“倒不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人家,看来村口闹剧,他与家人均不知情,要不然不会这么漏洞百出。”
文县令轻笑道,随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暗藏杀机。
“他们这些难民,最是怕打破这安稳日子。通知宋辉,既然他想让暮云村一起试用,那便待七日后,剩下的地块无异常便可,叫他让每户立好契据,如有违抗者衙门直接发落。”
他眸色一暗,“不论如何,在上报朝廷推广试用前,方子绝不可外泄。如有泄露,整个暮云村连坐,判流放,知晓肥料方子的人。。。”文县令做了一个手势。
“大人!”刘主簿一惊,慌忙劝道,“不管怎样,这宋家研制出方子,是相信县衙才上报的,这,这可是有功啊。”
“就怕到最后罪大过于功啊。”文县令扫了眼管家,管家立马领悟,“我会使人悄悄将这消息透给宋三郎。”
刘关二人见状稍稍安心,至少肯给暮云村一个机会。
文县令慢慢踱步到窗前,双手轻抚棉株,暗想,
“大伯因屡次拒绝同白家皇商合作,在朝中频频被白党攻讦,处境愈发艰难,而敌国经过三年修生养息,更是虎视眈眈。肥料方子乃是利国利民大事,万不可因小失大,妇人之仁。
既然宋家想搭上我这条船,那也要拿出本事才行。我文家多年不倒,从来都只要的是盟友而不是潜在威胁,机会已经给了,就看宋家能不能成长为这个盟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