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记忆像是随着天?边轰鸣而来的雷声,一声一声把沉睡的灵魂唤醒。
简念向上看去。
满是风车的墙连着近乎要遮天?蔽日的爬山虎,把这?个过道?变成一个时空隧道?。
“小傻子,别再跟着我好吗?”
少年躺在高大的榕树斜斜的树杈上,眯着眼睛午睡。
“瞧瞧,又弄的一身?泥。”
少年从树上跳下来把摔的狗啃屎一样的她从泥地?里拽起来。
“好了好了……能不哭了吗,脏的都没人敢要你了。”
少年蹲下来,用自己白色衬衫的袖子揩着她的眼泪。
简念像是一个无意中?撞破这?一切梦境的闯入者,她无措地?站在哪里,不知道?该如何给自己定?位。
那个女孩.....是她吗?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大步往前走,穿过那片风车林,脚下踏过那些闪着光晕的记忆碎片,再穿过一个拐角后?终于停了下来。
斑驳的门牌缩在那旺盛的爬山虎后?面,油漆脱落的大铁门口,依稀之间还有孩童五彩缤纷的蜡笔画。
她伫立在门外,仿佛都能听到门内孩童的欢笑声。
简念抬起手?腕,想要叩门的一瞬间,她微曲的手?又停在原地?。
夜深人静,里面的人应该都睡了。
她有些失落,总觉得心?里缺了一角,像是有什么人把她的生命,偷走了一部分。
门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出来了个年纪很大的奶奶,花白的头发,穿了一条灰黑色的衬衫,看到简念后?,上下把她打量了一番,才捏着老花镜的镜架说,“你找谁?”
简念慌忙摇摇头,“没有。”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这?年头,谁还来这?儿啊……”老奶奶自言自语把门口的一盆花搬了进去,搬好后?回头,正好把门关上的时候,门外的小姑娘突然用手?把住了门框。
“请问一下…”她吞了吞口水,似是犹豫不定?。
最后?,她轻声问到:“请问这?儿,有个叫阿念的女孩子吗?”
那老妇人的目光定?了定?,透过老花镜直直地?看她,“你找她干什么?”
简念扶着门的手?有些颤抖,她语无伦次地?编撰着措辞,“我…我是她的朋友,受她委托来拍几张照片。”
“进来吧。”老妇人推开?了门,“难得还有孩子记得,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尽养白眼狼了。”
简念跟在老妇人的身?后?,打探着对?她来说十分陌生的场景。
破败的铁皮罐头散落在屋角,屋檐上斜横的一角上因为缺失了瓦片而显得突兀,院子里的草长的比膝盖还要高,一看就是无人问津的场景。
老妇人打开?了正厅的大灯,开?灯的一瞬间,夏夜里的飞虫忙不迭地?朝着那光源拥去,把草丛中?陈旧荒芜的味道?带到空气里。
“随便拍吧,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老妇人有些蹒跚地?往隔壁屋子移着,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回头问简念,“对?了,她过的好吗?她亲爹亲妈很有钱的,没有亏待她吧?”
老人家半转着身?子,眉头稀疏,脸上的皱纹一道?接着一道?,说起话来的时候,有两颗牙齿之间漏风。
从简念进来时候,她一直是一副不冷不热的状态,直到主动问起阿念的事情,她脸上才有些动容的表情。
“她......”简念欲言又止。
“怎么样?”老妇人把整个身?子转过来,“是不是也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很漂亮的孩子。”
“嗯”简念点头,“她过的挺好的。”
老妇人频频点头,“是,我操这?个心?干什么,我这?里的孩子,哪有回到亲身?父母身?边,过的不好的。”
老人家年纪大了,不自觉得就迎风落泪,她用袖子揩了揩眼角,“你拍吧,我去后?院。”
“她要是有空,回来看看。”
老妇人笑着,“倒不是要求她,我是怕以后?我走在人海茫茫里,哪一天?真跟她遇到了,也认不出她来。”
“这?孩子叫我余奶奶的时候,还怪甜的。”
简念克制出自己汹涌澎湃的胸腔,咬住牙没有再说一句话。
直到她走后?,她才没有力?气地?蹲在地?上。
她望着老人家去的方向,只用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叫到“余奶奶。”
在她的心?里,阿念有着比呆在这?里更快乐的童年,更好的物质生活,更优秀的人生。
余奶奶才不后?悔给阿念找到自己的亲人。
所有的东西?都在召唤她心?底的记忆,她记得余奶奶,那个时候的她精神抖擞,脚步子比他们这?群小娃子快多了,成天?在身?后?追着闯祸的他们。
她真的,在这?里生活过。
原来那些并不是零星的片段,那个孤儿院,那些记忆里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啊。
她从来找不到的地?方,原来在南城,原来就在池砚的家乡。
一阵风吹来,突然从天?上飘下了合欢花。
那花像极了晨曦微露时天?边出现的红霞,带着渐变的粉色从花瓣染到花萼,像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谢幕,从枝头纷纷坠落。
那红色的绒花落到简念的脚边。
简念抬头看去,它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