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了锦帕,温瑶靠近已被扶起到仰躺在地上的鹿沥,顿了下,见他奄奄一息的模样,把那点羞赧丢在脑后,不再迟疑,给他宽衣解带。
少年的身材劲瘦,没有一分?赘肉,每一根肌肉的走向都彰显着强劲有力。
白皙的肌肤清冽如最完美的玉石,显得那些狰狞的伤口越发的凌厉可恶。
当时已经杀红了眼,没注意到,只记得他好像一直跟在她身边,却没想到那些没刺在她身上的刀枪,都落在了他身上。
初初一次拭擦,便红了一盘水。
温瑶看着那盆血水,垂眸端起,去换了一盆清的。
她重新洗了帕子?,去清理被镣铐勒得红肿发溃的手脚,仔细地上了药。
许是疼痛得到了遏制,身上也舒缓了,少年紧颦的眉头渐渐松开。尤带血污的脸卸去平日的阴霾,还依稀可见几分?稚气,显得纯然无害。
温瑶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洗了帕子?,小心翼翼地给他拭去脸上的血污。握剑的手头次这么精细又谨慎地去做一件事,只恨自己不能做得更好。
温瑶的眼前逐渐模糊,水汽分?割出的光线带上了重影,待到手被人握住之?时,才急忙眨了眨眼,低头对上少年如墨玉般的深瞳。
“师父哭了。”少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苍白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极力地想笑出自然,却声音沙哑,“是替我疼吗?”
温瑶想开口说什么,泪水却先一步决堤,连仰头也无法止住。
忍了这么久,终于还是破防了。
鹿沥也没想到,他对自己的状况已有几分?了然,只是不想她难过才开?的玩笑,没想到起了反效果?。
他伸手拉了下,却不料绝灵阵中温瑶失了修为,加上失神没提防,竟然整个人被他拉了下去。
温瑶反应过来就立刻伸手撑在地上,不去碰到他的伤口,但鼻子还是磕到了他的下巴上,疼得一抖。
鹿沥察觉到自己上身赤|裸,而?温瑶分手撑在了他肩侧,几乎算是半靠在他怀里,无法忍住的羞赧染红了苍白的脸颊。
虽是知道她定是为了给他治伤的缘故,但还是忍不住心思发散,小鹿乱撞。
靠得太近了,那声低甜的闷哼,差点让他人没了。
温瑶撇开?眼,不敢乱看,躁红着脸爬起来退了两步。但想到他的伤,又连忙转回来查看,怕伤口又出血了。
这样一退一进,宛若在他心弦上弹奏。
怎么会有像他师父这般可爱的人呢?
定是独一无二,此生不换的。
鹿沥知她现在经不起玩笑,又舍不得她尴尬为难,轻咳了一声,没话找话说:“师父,这里是何处?”
“剑宗的深牢。”温瑶看向他身后石壁,“我们暂时先不出去。”
说得仿佛他们能轻易出去一般。
鹿沥轻轻笑了笑,没有揭穿她,只看着温瑶的目光很深也很温柔。
“说来我们第一次见面,好像也是师父在为我治伤。”
温瑶湿了帕子?,垂眸替他拭去方溅起的灰尘,目光落在他颤动的长睫上,一根一根地数着,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我以为你都不记得了。毕竟那时神魂有伤,人也不清醒,记忆定也混乱。”
“是啊,好多东西都忘了。有时候会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了。”鹿沥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眼尾微微挑着,阴暗的心思跑了出来。
“如果?我真的是魔,师父也不怕吗?”
温瑶本要去换水的,冷不丁地一句让她顿住了脚步。她回头看了鹿沥一眼,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片刻后,她收回目光,走到石后倒了脏水,又洗了帕子?。
“只要你从未行恶……”
鹿沥看着她的背影,不忍她难过,但更不想她自欺欺人,当断不断。即便要被断舍的是他。
这点上,他矛盾至极,或者堪称恶劣。
“如果?我作恶了呢?如果?那妖女说的都是事实呢?”他继续撩拨。
温瑶摔了帕子?,站起来:“那我也有错!这跟你是否是魔无关。你是我的徒弟,如果?你真的犯错了,我会……亲手清理门户,再到师尊面前请罪!”
明明是这般绝情的话,鹿沥却愉快地笑了,只是笑得太用力了,一口血呛在喉头,又笑又咳,有些狼狈。
温瑶这次没去扶他,她撇开?头望着石壁,握紧了冰鸾剑。
鹿沥自己爬起来,目光炯炯地端详着她,想把她的眉眼音容都刻入脑海里。
完了,他伸长手搭在她的手上。
抖得真厉害。
他微微收紧,完全包住她的手,柔声安慰:“师父,别怕。”
温瑶闭上眼,遮住发红的眼尾,不想理他。
“师父,我好冷。”他驾轻就熟地换了种?可怜巴巴的语气,手一点一点地用了些力,想把她拉过来。
他的手确实冷得像冰块一般。石室本身就寒凉,加上失血过多,又无灵气供续,他还赤着上身,怎么可能不冷?
温瑶到底是杠不过他,心立刻就软了,顺着力道过来,想在剑宗送来的包袱里给他拿出新衣。
未料刚弯下腰,就被抱住了。
少年看着如玉瓷般白皙脆弱,实则劲瘦有力的手臂如灵蛇般缠住她纤细的腰身。
“这样就暖了。”他收紧了手,脸颊甚至贴上来蹭了蹭,发出了喟叹,“师父好软好暖,抱着好舒服。”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温瑶即使一时辨不明自己是羞赧和惊惧、愤怒多些,仍是涨红了脸。
“你别太过分?了!”
换做是别人,她早就拔剑把人宰了!
“师父,我身上好多伤,你不能打我。”
“……”温瑶忍住拔剑的冲动,腰间又烫又痒,难受至极,“你快放手!”
“师父,我困了。”说困了,他想睡就立刻睡着。
温瑶半晌没听到再有声响,低头一看,发现他竟是真的睡着了!
面壁默念了几十遍清心咒,她终是压下了火气,望向他的眼里只剩下疼惜。
伤是真的,倦也是真的。
这样半吊着的睡姿哪能睡得舒服,温瑶犹豫了下,伸手托住他,小心翼翼地坐下,让他能平躺着。
环住她的双手因睡着了所以松了些,被她拉了下来,但他枕在了她的膝上,转个身又抱住了她的腰。
折腾了几回,温瑶低头看了他好一会儿,终究放弃了。
见少年清隽的眉眼舒展着,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她叹了口气,微微侧身摸到了长衫和外袍,给他盖在了身上。
一室清霜,两厢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