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上动了怒,其他人便也不敢再劝,只得应声后便行礼告退,转身离开了殿内。
半晌后,待整个大殿只剩下他们二人时,怀鸿朗才起身,慢慢走下阶沿,来到跪在地上的人身边。
“前两日监工修缮神殿的人呈上脱籍名册,说你在修缮时十分尽心,孤原本已经打算下旨了。”看着一动不动的对方,怀鸿朗缓缓道,“如你这般身份,应当知道,孤下旨让你脱籍,是多大的恩典。”
他双目锁在对方低垂的头上:“原本一个贱籍,孤并不在意,横竖不过一句话的事,若再晚两日,你就真的能摆脱贱籍身份了,可你……”他的声音忽地一变,“你倒是不自量力,连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不清楚。如你这样低贱卑微的身份,进入神殿便是亵渎了神女,你就不看看自己,究竟配不配?”
怀鸿朗说完这话,略顿了顿。
他以为对方会出言反驳,可等了半晌,也没听见对方开口,不仅如此,对方身子连动一下都不曾,就连头都同刚进来那般,往下低垂着,没有半分反应。
仿佛刚才他说的那番话,都不过是自言自语的蠢话罢了。
怀鸿朗见状也不恼,只是唇边带上一抹笑容,接着又道:“你倒沉得住气,面对孤还能一言不发。不过你就不想知道,为何孤会知晓你曾去过神殿吗?”
这回他话音刚落,那方才还犹如石像般毫不动弹的人却忽地一颤,接着嘶哑的声音在偌大的观澜殿中响起。
“你……”他不并愿意同旁人一样唤对方王上,“你怎么会知道?”
听得他终于开口,怀鸿朗唇边笑意深了两分:“你做得那样隐蔽,孤一直都未曾发现,若不是神女提及,孤又如何知晓?”
“你……撒谎。”对方听后,半晌才说了这句话。
“孤撒谎?”怀鸿朗有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话一样,笑了声,接着道,“孤乃大陆之主,有何必要编个谎话来骗你这样身份的人,况,你还不值得孤骗。”
“不、可能。”祁温瑜有些愣忪,还是不相信对方的话,“明明先前神女大人……大人她会怕我同你撞上而特意嘱咐我早些离去,眼下又、怎么可能同你说这样的事?”
话虽如此,可祁温瑜心中还是因为对方说的话而出现了慌乱。
他本就不确定对他抱有怎样的想法,怕一切不过是自己多想罢了。
眼下听得怀鸿朗这样说,他虽记得先前神女提醒他的话,可心中还是有点信了。
万一、万一神女大人真的不喜他,而同对方说了真相呢?
他脑中开始变得混沌起来。
而站在他跟前的怀鸿朗,在听了她的话后,隐在宽袖中的手指忽地攥起。
看来此人今日不除不行了。
神女不仅替他隐瞒去过神殿的事实,还特意告知他不要同自己撞上。
若非对这人多加留心,又怎会费这样的功夫?
一个贱籍罢了,也值得她多费心神?
他眼中已经凝住,仿佛千年寒潭,可声音听上去却并不显,甚至带了些嘲讽。
“孤知道你不信,但你不信,对孤也无甚影响。横竖你的存在确实是神女同孤所言,那神殿内祭台上放着的朱色物什,便是你送与神女的吧?可惜了……”他徐徐道。“神女并未当回事,将那东西随意放着,孤问起时,她也只说是不重要的人送的。若非如此,孤还不知晓,有人去了神殿。”
他其实并未看清那隐在祭品后的环状东西是什么,如今不过含糊说出,为着诈对方一诈罢了。
而祁温瑜原本就有些不安了,眼下听得对方描述出自己先前送的那朱色花环,整个人一下便愣住。
“花环……”他声音变得有些颤抖。“神女大人说,花环是不重要的人送的,她说……我不重要?”
怀鸿朗没开口,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对方这模样。
“不可能的……”他喃喃道,“大人她,明明亲自从我手中接过了花环,因为未现形碰不到实物,她还特意现了形。她怎么会说,我只是无关紧要的人呢?”
仿佛为了说服自己,他一遍遍重复着“不可能的”这句话,整个人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
而完全被他忽视了的怀鸿朗,因着他的话也是一怔。
这人方才说什么?
神女为了能碰到那花环,特意现了形?
他霎时间想起当初冬至祭祀时,神女曾经提起过有人能在她未现形时看见他。
那时怀鸿朗曾问及那人是谁,可神女并未告知,眼下听来,只怕说得便是眼前这个贱籍了。
“你说,你能看见神女?”他觉着更荒谬了。
身为大陆之王的他都没有这样的能力,这个贱籍又有什么资格?
他看着自己脚边,瞧上去就十分卑贱的人。
对方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整个人都陷入自己的情绪中。
而没得到答案的怀鸿朗,心中愈发生怒。
“孤问你!”他忽地蹲下身子,指尖准确地掐住对方的脖子,“你是不是能见到并未现形的神女?”
他说着,指尖用了几分力气,声音听上去也沉冷无比。
而被突然扼住咽喉的祁温瑜,一下子从自己的情绪中出来。
看着对方眼中的沉郁,他忽地想起,对方似乎只能见到现形的神女,而不似自己这般,无论何时,都能看到神女大人。
思及此,尽管被对方扼住的咽喉处十分难受,可他依旧笑了出来。
嘶哑且难听。
“是了,我都忘了。”他开口的有些艰难,但并不阻碍他将话说完,“我能看见未现形的神女大人,而你不行。”
长长的黑发遮住了他的面容,可他声音中的得意和嘲笑却完全遮不住。
“他们都说,王如何如何,是唯一能与神女交流之人,可他们不知道,身为大陆之主的人,如果不是神女自己愿意,你连看都看不到她,这样的王,不可笑吗?咳咳……!”
说到最后时,他忽地咳了几声,只因怀鸿朗因为他的话,猛地收紧了指尖。
“你一个贱籍。”怀鸿朗眼神冰寒,“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在孤面前说话?若不是孤眼下留你一命,此刻你便已身首异处!”
“我是贱籍。”此时的祁温瑜不再像先前那样沉默不语,反而说的话愈发多了起来,“可我这样的贱籍,却拥有看见神女大人的能力,而手握王权的你,却只能靠神女同你演戏。”
他的双目隐在长发后,怀鸿朗也没有将对方头发撩起看对方面容的打算。
两人之间就这样僵持着,半晌后,怀鸿朗忽地放开对方。
“横竖你死期将至,纵使说再多,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他慢慢站起身,缓缓道,“你能不能见到神女,于孤来说并不重要。因为你已经活不到明日了,原本孤打算将你交由司部处置,现在看来,倒是显得多余了。看在你同神女说过几句话的份上,孤给你个机会,你自己选个死法。”他说着一顿,又道,“不要想着能逃过这一劫,孤要取你的命,谁也救不了你。”
他说完这话,对方却没如他所想那般开口。
怀鸿朗也不在意,只当对方不过是强撑罢了。
毕竟这世上,有谁是不怕死的?
等了片刻,对方仍是未说话,他终于有些不耐。
“你既不开口,那便孤替你决定,比部的人下手极准,手起刀落间取人性命,便将你交由他们,也免了你再去司部走一遭,多吃些苦头。”
他说着,便要唤人进来将祁温瑜带走,却未发现对方的头已经抬起,直至望着他身后之处。
“来人……”
“他不能死。”怀鸿朗的话刚说了两个字,便被打断。
原本之后他二人的观澜殿内,空灵却又带着一些缥缈的声音响起,叫他一顿,接着将尚未说完的话压回了腹中。
“你……”听到声音是从自己身后传来,他忽地转过身子,当看见熟悉的乌发白袍,和对方有些苍白的双颊时,怀鸿朗变得有些惊愕,“你何时来的?”
他还记着祁温瑜能够见到未现形的对方而自己不能,便以为对方早就已经在殿中了,只是此时才出现。
“刚刚。”戚弦衣说得言简意赅,显然不想在这样的事上废话。
她看了眼被紧紧捆住,跪在地上的祁温瑜,接着收回视线,对怀鸿朗道:“不要杀他。”
见她来了后一共就说了三句话,且两句还是叫自己不要杀了这个贱籍的,怀鸿朗指尖倏地紧握,接着道:“为什么?不过是个贱籍,他犯了事孤便有权力处置,难道孤身为大陆之主,连个贱籍的生死都没有资格决定?”
神女这般,分明就是在保这个贱籍。
可这贱籍究竟哪点入了她的眼,让她不惜这样深的夜,还特意从神殿赶来。
“在我心中,谁的命都是一样,没有谁能决定谁的生死。”戚弦衣道,“放了他,我带走他,不会让他在你跟前惹得你不快。”
“不行。”怀鸿朗冷声拒绝,“孤不会放了他。”
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显然因为对方一直同他说这个贱籍而觉着十分不快。
然而对方其实并不很在意他的想法。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戚弦衣的声音还是一样的平淡,不带一丝感情,“就是不放他,我一样可以带他走。”
“你为什么非要留下他?”
戚弦衣没说话,一双纯粹却又虚无一片的双眸看着怀鸿朗。
半晌后,怀鸿朗原本攥紧的手缓缓松开。
“好,孤放了他,让他继续留下来,孤身边尚缺一人伺候,便让他来。”
这是他妥协的最底线了,原本这样威胁到他的人,是活不到明日的。
可他也知道,神女比他强,强数百倍,就算他铁了心要这个贱籍的命,神女也有办法将他救回来,与其到了那时,让这贱籍再去博神女的同情,倒不如现在他便放了对方。
只要将这贱籍留在身边,莫说对方偷跑去神殿了,便是神女出现,这贱籍也莫要想如同先前一般,自己同神女说些什么。
他会好好地看着对方的。
只是他虽这么想,但神女却不会顺他的意。
听了他的话后,戚弦衣略一思索,尔后道:“不必如此,这人我带走便是,让他去我的神殿。”
怀鸿朗的双目霎时染上猩红。
“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日六任务(6/7)
完成状态:未完成。
两人摆头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最后让我女鹅出来终结这一切,耶~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留言的人突然少了(陷入沉思)
你们是想看下个故事了吗_(:з」∠)_感谢在2020-04-2123:51:49~2020-04-2222:2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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