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灯昏暗,树影婆娑,行人零零落落。
回家的路既短又长。
公交车只需要坐两站距离,步行的话?在路口左拐后一直往前?走,就能到小区。
霍燃始终在心里模拟着这条陌生?的路线。
“我看到小区的大门了。”陶知越有些?兴奋,“今天到家好快。”
说着,他将手机举到眼前,本想看一眼右上角的系统时间,却直直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通话?时长:46分?钟。
他诧异道:“啊,怎么走了半个多小时,我以为只有几分?钟。”
陶知越的声音又飘得远远的,霍燃瞬间想象到了他盯着手机屏幕一脸怔忡的样子。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陪着陶知越回到了家。
他们足足讲了一路的话?,霍燃仍觉得时间太短暂。
“今天在小区里散步的人好少,冷冷清清的。”陶知越小声抱怨道,“路灯也好暗。”
陶知越平时的话?并不多,酒后却变得絮絮叨叨的,喜欢把身边眼前发生?的每件小事都描述一遍。
霍燃很喜欢听他说这些?,就好像他真的在他身边,眼中能看到同样的风景。
他耐心地安抚着这个懵懵懂懂的醉鬼:“快要十点了,散步的人都回家了。”
“要是觉得看不清路的话?,就把手机里的手电筒打开?。”
“不用啦,进小区的第二栋楼就到家了。”陶知越又开?心起来,“十点钟,应该睡觉了,先去洗澡,然后上床。”
霍燃记得他说过自己的作息,每天十点半睡觉。
看来这个习惯已经深深刻入了记忆,连酒后都这么规律。
“今天不用洗澡,你刚刚才答应我的。”霍燃好笑道。
“是哦。”陶知越反应过来,“对不起,我忘了,那回家就可以睡觉了。”
陶知越拐进了单元楼,听筒里传来踢踏踢踏的声音。
霍燃敏锐地听出了上楼梯的脚步声,没有再打趣他,语气很严肃:“好了,不要说话了,专心看路,到家了再说话。”
不知道陶知越现在晕不晕,这个状态下走楼梯要很小心,要是一脚踩空就危险了。
“我不会摔跤的……”
陶知越嘟囔了一声,然后真的不再说话,专心地上楼。
几秒钟后,霍燃听到了很轻的计数声。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在均匀的脚步声里,陶知越悄悄地数着数,还以为他听不见。
霍燃便静静地听着,不由莞尔。
数到第五十二步的时候,传来钥匙插入门锁转动的声音。
打开?门,满室寂寥冰凉的空气迎面而来。
“我到家了。”陶知越有点得意地强调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走得很稳哦。”
刹那间,永远缄默无声的一居室里有了热闹的生?气。
“现在应该……先去洗脸。”
陶知越把背包丢到沙发上,想了想,朝卫生间走去。
路过餐桌的时候,他有些?诧异地盯着空空的墙壁。
“我的丘比特呢?到哪去了……”
听着陶知越小声的自言自语,霍燃忍不住跟着想象他的房间会是什么模样。
他不小心把疑惑问出了口:“什么丘比特?”
“……”陶知越顿了顿,窘迫道,“这个不能告诉你,是秘密。”
于是霍燃更好奇了,心里痒痒的。
丘比特是神话?故事里的爱神,为什么陶知越家里会有这个?
霍燃表情很淡定地开始胡思乱想。
手机被放在洗手台上,响起哗啦哗啦的水声,不一会儿又传来含混的刷牙声。
直到陶知越上床钻进了被窝,他们谁也没有挂断电话,仿佛都忘了这通语音本该到“陪你回家”为止。
在陶知越轻缓的呼吸声里,霍燃想起来了什么,“你还没有吃药。”
“不吃了,现在脸不烫了,不能浪费药。”
“那现在困吗?”
“刚才想睡觉,可是洗完脸又不困了。”陶知越沮丧道。
霍燃忍俊不禁道:“那我陪你聊天吧,一会儿就困了。”
到现在,霍燃差不多摸透了陶知越喝醉后的状态,他不会像有些?人一样发酒疯,也不会醉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反而会比平时更敞开?心扉,更放松,遇到实在不愿说的事,也会很坦率地拒绝。
除此之外,就是会随机地忘记一些?人和事。
这样的状态很可爱。
而且……很适合霍燃更深入地了解他。
他和陶知越的交集仅限于网络,还有一次不算完全见面的线下偶遇。
随着情意萌动,霍燃渐渐感受到一种难以自持的探究欲。
他想知道更多与陶知越有关的事,想知道他的兴趣、他的喜好、他所厌恶的事,无论什么都好。
可惜陶知越在网络上透露出的信息几乎是一片空白,他无法从一般人常用的空间动态里获得任何信息,在游戏里能窥见的也只是一个片面。
霍燃不想错过这个很难得的机会。
在心里默默地谴责了一下自己,霍燃很郑重地坐回了办公桌前?,翻出了皮质精美的深棕色笔记本,然后厚着脸皮开始提问。
“你喜欢什么?”
陶知越舒服地窝在被子里,思维几乎是放空的,听见他什么,就很诚实地回答什么。
“我喜欢写代码。”
米白色的纸面上登时落下优美工整的字迹。
霍燃一边记,一边想起了昨天的对话,陶知越说过自己是程序员。
怪不得他那么热爱工作,原来是因为做着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霍燃对这个领域一窍不通,感兴趣道:“为什么?”
“因为……写代码就像造一座大楼,我喜欢看见普通的砖块变成?恢弘的高楼。”陶知越的声音里染上浅浅的愉悦,“符号和数字构成?的大楼也很美,而且只需要我一个人就可以完工。”
黑金色的钢笔快速地颤动着,笔尖划下沙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