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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执念(1 / 2)


容祁苍白瘦弱的手紧紧抓着床单,薄唇抿成直线,漆黑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裴苏苏。

裴苏苏本想开口解释,可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哽得厉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容祁乌睫颤动,小心翼翼地轻声问:“姐姐,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问完,他屏住呼吸,紧张地等着她回答,生怕听到自己不愿听到的答案。

一定是他听错了,不然怎么会听到,姐姐说要废了他的修为,还要亲手拿他的元婴给阳俟入药呢。

怎么可能呢。

明明他的元婴是在姐姐的指导下一点点温养而成,明明姐姐也很喜欢小阿祁的,甚至前日还亲了他。

她不会这么做的。

裴苏苏眸中浮现出挣扎之色,叹息一声,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如遭当头一棒,仅存的希冀被彻底打碎。

容祁瞳孔骤然收缩,身子晃了晃,脸上浮现出浓浓的脆弱和痛苦,眼睛立刻红了一圈。

他快速眨了两下眼,压下涌上来的湿意,无意识地轻轻摇头,沙哑嗓音颤得厉害:“不、不可能的。”

不可能。

姐姐不可能这么做。

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裴苏苏看到他备受打击的模样,疼惜万分,心里又何尝好受。

她原本的打算是,等从魔域回来,为妖族办完事情,她再告知容祁一切,然后将他失去元婴的痛苦全部弥补上。

可容祁忽然醒来,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猝不及防之下,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而且,就算解释再多,也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最终,她还是不得不亲手取他的元婴,来给阳俟入药。

告知容祁真相,让他知道自己因他而陷入两难境地,反倒会让他心里更加自责难受,徒增他的痛苦。

既然如此,不如让他先恨着她吧。

裴苏苏心绪翻滚,不知该如何面对容祁,头一次生出了想要逃避的想法。

她胸前沉沉起伏两下,转身离开内室。

弓玉本想跟出去,回头看了眼容祁,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不要怪王上,要怪就怪你自己昨夜被魔气影响心神,重伤了阳俟大尊。若不是王上护着,你现在早就没命了。”

听到这个消息,容祁微微怔了一瞬。

什么魔气影响心神?

他何时伤了阳俟?而且以他的修为,怎么可能能打伤阳俟?

不对,他不是在跟妖族其他人一起,准备送裴苏苏他们去魔域吗?怎么会突然昏过去,身上还多出了许多伤口?

在他失去意识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容祁眉心拧紧,心中的疑惑和不安越来越重。

这时,裴苏苏已经带着步仇等人进来了。

看到容祁,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敌意,项安冷哼一声,死死地瞪着容祁。

见众妖是这个反应,容祁便知道,弓玉刚才说的话恐怕都是真的。

可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这些事,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想到此,容祁手心攥紧,抬眸看向裴苏苏,有些急切地说道:“姐姐,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我并无伤人之意。”

即便步仇等人故意排挤他,有时还会阴阳怪气说他两句,他都全部忍下,从未想过在妖族伤人。

姐姐是妖族之王,他若是出手伤了人,定会让她难做,他当然不会犯傻。

“哼,你重伤阳俟大尊,乃是我们所有人亲眼所见,能有什么误会?”

“我看你根本就是魔域派来的奸细。”

“现在阳俟大尊生死未卜,没要你的命,只是挖了你的元婴给他疗伤,真是便宜你了。”

项安等人对容祁一向没什么好感,出口的话自然不客气。

裴苏苏看不下去,正欲出言阻止,步仇在此时劝道:“王上,邪魔珠的魔气散得越来越快,您还是赶快动手吧。”

裴苏苏同样察觉出,邪魔珠的魔气逸散比想象中来得更快一些。

若是不赶紧进行完这边的事情,他们很可能会错过渡过死梦河的机会。

既然结局已经注定,多说无益,裴苏苏便不再多言,将心头翻滚的思绪全部压下,沉默地走到床前,对容祁道:“让你的元婴出来。”

容祁坐在床上,仰起下颌,以仰视的姿态望着她。

对上她冷漠决绝的视线,容祁乌睫颤动,莫名有些不安。

但出于对裴苏苏的信任,他最后还是选择用她教给自己的办法,让元婴外化。

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坚信,她不会像刚才说的那些话那样做的。

她不会毁他的元婴,一定是有其他打算。

小元婴一出来,就像往常一般,亲昵地飘到裴苏苏手上,抱着她的手指蹭了蹭。

之后,他还悄悄亲了一下她的手指,脸颊微微泛红,眼眸不由自主亮起,对她的亲近显而易见。

想到裴苏苏之前对小元婴的喜爱,容祁面色稍缓。

裴苏苏看着与容祁本人一模一样的元婴,喉间发涩,眸中浮现出痛苦挣扎。

让她亲手杀了元婴,等同于让她亲手要容祁的命。

她……如何下得去手。

可若是换了旁人,毁了容祁的元婴,很可能会彻底伤到他的根基。

只有她修为最高,能在毁元婴时,尽量护住容祁的丹田和识海。

所以这件事,只能由她亲手完成。

铺天盖地的酸涩和不忍缠绕成细密的茧,将裴苏苏整个人紧紧包裹在内,疼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见裴苏苏不忍心,步仇眸光微动,说道:“王上,时间不多了。”

裴苏苏深深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狠下心,忘记这段时日跟小元婴的相处,用法力轻轻握住他的脖子。

元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还以为她在跟自己玩游戏,淡紫色的薄唇微微弯起,脸上依然带着乖巧的笑容。

他看上去很放松,一点都不紧张。

裴苏苏指甲掐进手心,控制法力逐步收紧。

渐渐地,元婴开始觉得痛苦,笑意淡去,脸色变得很差。

如玉般的小人难受地摇着头,求饶的目光看向裴苏苏,又看向容祁。

随着裴苏苏的动作,容祁体内的力量也在快速流失,仿佛有人拿刀一下下割开他的丹田,无情地将他好不容易拥有的全部力量都夺走。

容祁疼得额头冷汗遍布,忍不住弓起腰,死死地捂住腹部位置。

他仰起头看向裴苏苏,眉头紧锁,苍白着脸虚弱开口:“姐姐,我不是魔域奸细……”

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没有将自己的元婴召回去。

他还是不信,裴苏苏会亲手毁了他的元婴,去给另一个人做药。

她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可在他说完那句话之后,裴苏苏仍在加大对元婴的束缚,指尖泛起白,整只手都在颤抖。

元婴满脸痛苦,脸色被憋得青紫,眉间一点朱砂都变得黯淡。

他的小手抚上自己的脖子,本能地想要挣脱身上无形的束缚。

元婴不能发出声音,只能可怜兮兮地看向裴苏苏。

漆黑干净的眼里没有恨,没有怪罪,只有不解。

仿佛在问她,为什么要玩这个他不喜欢的游戏。

看着元婴与容祁如出一辙的容貌,裴苏苏闭上眼,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心中痛如刀绞,嘴唇被咬得发白。

对不起……

今日对你造成的伤害,他日定会百倍偿还弥补。

毁了你的魔气元婴,以后定会还你一个更好的灵力元婴。

撕心裂肺的剧痛传遍全身,如同有人拿锤子在一寸寸凿碎他的经脉血肉,丹田处也疼得几乎痉挛。

容祁浑身冷汗,好似从水里捞上来的一般,墨眸中的光亮一点点暗下去,连呼吸都带起一阵难忍的抽痛。

他抬起头,眼角有泪水划过,泛红眸子痛苦地望着裴苏苏,哑声祈求:“姐姐,不要……”

不要拿他的元婴给别人入药。

姐姐之前明明很喜欢他的元婴,甚至还亲过他,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容祁宁愿自己的元婴毁在别人手里,也绝对不愿毁在裴苏苏手中,那比废了他,杀了他更让他痛苦。

可最终,元婴在裴苏苏的攻击下,彻底闭上眼睛,周身莹润的光芒也渐渐散去。

他从缩小版的容祁模样,渐渐被炼化得看不出五官身形,最后,成为一团纯粹的魔气,飘在裴苏苏掌中。

元婴被毁的一瞬间,难以忍受的剧痛传遍全身,容祁修为顿失,脸色苍白如鬼,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裴苏苏赶紧护住他的识海和丹田,免得他重伤之下,彻底断了以后重新修炼的可能。

容祁眼睛通红,悲伤无助地望着裴苏苏,冰凉的泪水不停往外流,气息因为剧痛而变得抽搐。

动了动嘴唇,却连发出声音都做不到,只勉强有微弱的气声:“为什么?”

为什么不相信他?

他真的不是魔域奸细,真的不是。

修为没了他可以重新修炼,元婴没了他可以重新凝聚。

可她不相信他,还对他如此狠心,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

这远远比失去力量,更让容祁感到深深的痛苦和绝望。

前夜月下,她主动亲上来,他心中滚烫战栗,当时感受到的所有悸动和惊喜,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可此时回想起,带给他的却只有冰冷,还让他身上遭受的痛苦被放大了无数倍。

她说过要带他回妖族的,还主动亲了他,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冷漠?

前些日子,她日日都让他召出元婴,伴她左右,她分明很喜爱他的元婴,面对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元婴,她又怎么下得去手。

她对他,就没有半分不忍心吗?

难道之前所有的好,都是虚假的吗?

那日的容祁有多幸福,现在的他就有多么痛不欲生。

从高处重重跌落,摔得粉身碎骨的滋味,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尝了。

“将这个拿给阳俟。”裴苏苏把炼化好的元婴,递给身边的人。

听到这句话,容祁喉间涌上浓浓的甜腥,忍不住再次吐出一大口血。

身上疼得已经快要失去知觉,可他心里更疼,好似被人用钝刀生生剜出一个口子,冰冷的寒风呼啸着灌入,将他仅存的温暖全部夺走。

为什么要在给了他期盼和希冀之后,再亲手将这些美好的幻想全部打碎?

为什么一夜之间,她突然变得这么冷漠无情?

最后悲凉地看了裴苏苏一眼,容祁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裴苏苏将他接进怀里,赶紧用妖力护住他的心脉,又喂他吃下几颗丹药。

即使昏迷着,容祁依然眉心紧锁,神情痛苦。

想到他最后那个眼神,裴苏苏心中疼惜更重,恨不得今日受苦的人是自己而不是他。

裴苏苏看得分明,她亲手毁了容祁的元婴,他对她也丝毫没有怨恨,只有浓浓的不解和悲伤。

原本她想的是,不将实情告诉容祁,不让他知道,自己因为他而陷入两难境地,挣扎万分。

就让他恨着她吧,这样他心中有仇恨支撑,说不定对他熬过此劫还有些助力。

可这一刻,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决定。

她是不是不该瞒着他?

“王上,该出发了。”

裴苏苏再怎么不忍心,也不得不离开,将照顾容祁的任务,交托给弓玉。

“好好照顾他。”

“王上放心,我不会让王夫有事的。”

临走之前,裴苏苏暗自给弓玉传音,“待容祁醒来,你替我告知他,我会想办法让他修炼正道。”

修炼正道?那不是必须有断元竹才可以吗?难道王上已经找到了断元竹?

弓玉忽然想起一件事,裴苏苏之前说,等她从魔域回来,就不再是妖王了。

王上做妖王这么多年,处处为妖族着想,当然不会因为几个大妖的态度,就使性子做下这样的决定。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王上,您说从魔域回来就不再是妖王,此事是否与容祁有关?”

莫非,为了给容祁找断元竹,王上自身会受到什么损伤?

邪魔珠的魔气濒临消失,裴苏苏来不及回答,匆匆带着步仇项安等人离开了驻地。

死梦河上空无法动用灵力,人族和妖族皆不能御空通过。而他们的经脉也与魔修不同,一沾到死梦河的河水,就会瞬间被其中蕴含的暴虐力量冲毁丹田。

当初容祁的身体里虽然毫无魔气,但他天生经脉逆行,可以游过死梦河。

拿着邪魔珠,众人轻松御空渡过了死梦河,来到笼罩在浓郁魔气中的魔域。

如一开始料想的那样,渡过死梦河之后,邪魔珠的魔气不仅不再向外逸散,甚至还在自发吸收周围的魔气。

看到这一幕,裴苏苏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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