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唐果才将将睡下。
明萧月过了子时便带着自己的木料和工具翻窗走了。
绘了靛青色荷塘图的油纸伞被撑开,摆在半敞开的窗下,栩栩如生的荷叶与同色的芙蓉袅娜多姿,蜻蜓翼翅展开,将将要落在含苞待放花骨朵上,还有两只殷勤迎向蓼从。
空白处有两排同色簪花小楷,一处题名落款,一枚红色章印。
上书:绿塘摇滟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苹。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
这落于伞上的字体,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乃是一副极好的书法。
窗外吹来的风散去淡淡颜料味儿,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将脑袋蒙在被子中沉沉睡去。
临近午时,唐果才揉着肚子醒来,她是被饿醒的。
鄢成玉早早醒了,但没力气下床,更叫不动她,便没再瞎折腾。
唐果做了午饭,两人对付着吃了后,唐果又捞起已经吹干的伞,坐在门槛上认真地往伞面上刷着熟桐油。
鄢成玉坐在凳子上,一直看着她手上的动作,问道:“ 你昨天忙了一晚上?”
“嗯。”唐果哼着淡淡的鼻音,算是回应了她的问题。
鄢成玉不解地问:“你之前那把伞不是做了三日吗?这把伞也可以慢慢做。”
唐果的动作停下,偏头看向越发安定的鄢成玉。
刚来的时候鄢成玉其实很焦躁,对她百般防备,这两个月慢慢地好了些,才不再跟她置气或是互怼,反而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说几句。
唐果收回目光,睫毛遮住了眼底的神色,声音喑哑:“没时间了。”
鄢成玉:“什么没时间?”
“司马瑾已经调兵驻扎在西洲对岸,理由是薛王派人绑架了他的皇后。”唐果低声嗤笑。
鄢成玉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打算将我送回宫?”
“嗯。”唐果点头。
鄢成玉神色晦暗不明,提醒道:“以我的身体,怕是根本没办法自己走回皇宫。”
“我知道。”
鄢成玉对她是真的看不透,问道:“难道你打算自己送我去皇宫?”
“那肯定不可能。”
唐果将刷好桐油的伞放在太阳下,倚着门框,一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唇角勾着淡笑。
“那本书我看完了,你体内的蛊虫我打算帮你引出来。”
鄢成玉本以为她就是自己瞎捉摸,没想到她真的计划自己引蛊。
唐果看着她,目光平静又温和:“我不想回皇宫,那里不属于我。”
“你可以离开都府。”鄢成玉徐徐说道。
唐果摇头:“逃不掉的,我还有家人呢。司马瑾一直没拿我江州的老爹威胁我,其实也是再给我回头的机会。”
鄢成玉盯着她懒洋洋的神态,叹气道:“既然如此,回皇宫不就好了。”
唐果低叹:“对很多人来说,能进入皇宫成为中宫之主,便是这辈子莫大的荣耀。”
“可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场水月镜花。”
“雄鹰矫健,本该翱翔于广阔的天际,即使死,也要坠于自由的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