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
因是宫府相邀,所以一向不出府门的苏豫也好生拾掇了一番,前去宫府赴宴。
苏豫独自一人乘了一辆马车走在前头,苏怀瑾则带着微瑶和春桃坐在另一辆马车上紧随其后,不一会儿便到了宫府门口。
周良引着?他们穿过院中的石板路,朝府中正厅走去。
又是槐树开花的时节,行在院中,两侧的槐花散着缕缕淡香,慢慢地钻入鼻中。
“侯爷,公子,快请。”
周良替他们打开正厅的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今日仍是宫盛坐在主位上,谢瑜姝穿了一件淡红色的如意锦裙坐在他身侧,朝他们微微笑着?,“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了,快坐吧。”
“多谢夫人。”
苏怀瑾便和苏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周良见众人都已落座,便躬身行了一礼,朝谢瑜姝笑道:“小的特意请了些歌女舞姬,来给今日这宴席添些热闹。”
说着,他便重重一拍手,立刻就有一列穿着艳丽的姑娘款款而出,在正对厅门的院子中央停下。
谢瑜姝微微皱了皱眉,脸上却仍是带着?笑意:“寻这些热闹做什么?一家子人一起好好吃顿饭便是了。”
宫青煜听了,连忙起身道,“伯母若是不喜欢听那些寻常的小曲儿也无妨,今日我正好请了一位唱曲儿的姑娘,声音清丽婉转,不妨让她唱上一曲儿,伯母听听可还喜欢?”
谢瑜姝听他话语中似乎对这位姑娘颇为赞赏,便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就让她唱一曲吧。”
“是。”宫青煜一边答应着?,一边朝春桃使了个眼色,“春桃,快见过丞相夫人。”
今日要来宫府唱曲一事,苏怀瑾是提前知会了春桃的,因此她倒也不慌张,只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朝谢瑜姝行了一礼道:“奴婢春桃,见过夫人。若是奴婢唱的不好,还请夫人不要怪罪。”
说着,她便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带月披星担惊怕,久立纱窗下……等候他呀……蓦听得门外地皮儿踏,则道是冤家……原来风动荼蘼架……”
她唱的仍是那日为宫青煜唱的那支小曲儿,娇柔婉转的嗓音之中透着女儿家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
可还未等她唱完,便见一直沉默不语的宫盛突然猛地站起身来。
他起身时太过用力,宽大的衣袖拂落了手边的茶盏,摔成一地素白的瓷片,发出清脆的声响。
“夫君,你怎么了?”谢瑜姝连忙拉了拉他的衣袖。
可宫盛却只定定地看着?春桃,话中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你这支曲儿,叫什么名字?”
春桃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后退了两步,才答道:“回丞相,这曲儿叫《步步桥》。”[1]
“谁教?你的?”
他这一问,倒把春桃给问懵了,她想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是杏花楼的老板娘教?给我的。她似乎也是京郊人,所以见了我便格外熟络些,常会教?我些小曲儿。”
宫盛的手撑在紫檀木的桌面上,却是不住的颤抖,“那老板娘叫什么名字?”
“叫秦蓁蓁。”
听见这三个字,宫盛几乎是立刻便瞪大了眼睛,“她怎会在京都?”
“夫君!”一旁的谢瑜姝见他这副神态,赶紧将他拉着?坐了下来,这旁边还有客人在,他堂堂丞相却是这般失态,传了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宫盛颓然坐在椅子上,似乎转瞬之间苍老了许多,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我失态了。”
宴席的氛围一下子就压抑了下来,周良识趣地吩咐那些歌女舞姬全都退了下去。
春桃也小心翼翼地退到了一旁,心里更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不过唱了支曲儿,丞相这是怎么了?
一时间众人都是如坐针毡,谢瑜姝强撑着?笑意招呼了几句,又喝了几巡酒,便让人送苏豫和苏怀瑾回府。
回府之后,苏怀瑾越想越觉得?奇怪,方才春桃不过是唱了一支曲儿,宫盛向来端庄稳重,怎就失态如此?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抬头看向坐在案几一侧的微瑶,问道:“我记得你与我说过,府中有个叫锦欢的丫鬟,原先是在丞相院子里伺候的,可有此事?”
若是能寻个曾经在宫盛身边伺候过的人来问问,也许会知道些什么。
微瑶点了点头道:“是有此事。”
“这个锦欢如今是在哪儿伺候?”
微瑶道:“她如今是跟在冯妈妈身边,帮着做些府里的杂活。”
苏怀瑾闻言,便吩咐一个小丫鬟去冯妈妈处将锦欢唤来,只说有要事要问一问她。
锦欢进门时,仍是怯生生的模样,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到苏怀瑾面前,行了一礼道:“奴婢锦欢,见过公子。”
苏怀瑾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拘礼,“听说你从前是在丞相院子里头伺候的?”
锦欢咬着唇点了下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