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望天翻了个白眼。“罢了。师叔咱们走吧。”
法静道:“还有话没说么?”
“没了。”
“贫僧还有话。”
“哈?您老不是吧!”
法静诵了声佛向杜萱道:“杜施主,毕施主打从生下来便比你活得艰难。师侄咱们走吧。”
薛蟠一愣:“说完了?”
“说完了。”
……不符合您老的人设啊。薛蟠遂与法静同时站起,行礼告辞。杜萱呆坐不动,两个丫鬟垂着手送客。
来到客栈楼下,薛蟠借了纸笔写下“玲珑骰子”那两句诗,吹干墨迹叠成一只千纸鹤,取几个铜钱雇客栈小伙计送去老孙客栈给毕得闲。杜萱的丫鬟就在立在旁边看得分明。
两个和尚回到薛家,开始跟大伙儿讲述经过。还没说完,门子来了。“大爷,外头有位姓毕的先生说有急事找你。坐着四轮车,像是不能走路。”
薛蟠掐手指头算算时间,龇牙道:“毕得闲这是不敢见杜姑娘。”小朱与卢慧安同时哼了一声。法静接着说,薛蟠出去。
只见毕得闲已等在薛家大门口了。薛蟠上前假笑两声:“逃得这么利索?从窗户跑的吧。”
毕得闲皱眉:“师父何故告诉她。”
“因为贫僧觉得不见到你她是不会甘心的。”薛蟠道,“你还真以为你逃一辈子啊。招惹了人家就得负责。”
毕得闲刚要说话,仆人大叔喊道:“大人,马车!”
几个人抬头望去,只见一辆朱轮华盖车正从街口转出来。薛蟠纳罕道:“我说毕先生,你是故意来我们这儿的吧。你知道她会追来。”
毕得闲苦笑:“不是。”
“是就是呗,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委实不是。”毕得闲道,“依着她的性子,当去亲去安居里细搜个半日才对。”
“安居里那鱼龙混杂的地方,她一个大姑娘哪能搜啊。”
毕得闲一愣:“我没想到这个。”
“说什么都来不及了。”薛蟠幸灾乐祸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就见个面而已,又不是让你去见修罗夜叉。”
仆人大叔抱怨道:“不明师父,你把我们大人坑惨了。”
“没有这样甩锅的!”薛蟠喊道,“是你们大人自己跑来过来的好吧。”眼看马车就要到跟前,他又补上一刀,“杜姑娘也是你们大人自己招惹的。”
马车停下,两个丫鬟同时打起两边的车帘子,杜萱扶着个婆子从里头款款下来。毕得闲扭头望薛府门前的石头狮子。
杜萱一步步走到跟前刚要说话,薛蟠在旁大喊一声:“呆!泼猴,你往哪里逃!”众人一愣,两个丫鬟扑哧笑了。
杜萱遂看着毕得闲,毕得闲依然看着石狮子。良久,杜萱哼了一声:“不明师父,我去你们家铺子做卖古董。”
“……啊?”薛蟠懵了,“与贫僧什么相干!贫僧就是个围观群众。”
“你先头不是说想雇我做伙计?”
“开个顽笑不要当真谢谢。不论你祖父你母亲你姨妈还是你前男友贫僧都惹不起。”
毕得闲拍了下四轮车扶手:“莫胡闹!你知道他在哪里卖古董?”
杜萱转头看另一只石狮子:“与你什么相干!你是谁?管得着我?”
薛蟠咳嗽两声:“我们家有古董铺子,并非只在天上人间卖古董。年轻人不啃老自食其力是好事。说不定杜小姐跟账房先生日久生情,毕先生你就解脱了。”
毕得闲低喝:“小和尚你莫要添乱!”
“这是在我家大门口。不乱点儿好看戏,贫僧岂非亏大发了。”
杜萱笑了:“东家,咱们商议商议工钱。”
薛蟠道:“先说好,我们家不给多少工钱,要紧的是提成。你卖的古董越贵,提得的分红就越多。”
“我要去天上人间。”
“那没门儿,你别处高就。”
杜萱嘟起嘴,撒娇道:“我就要。”
“杜施主,你不小了吧。是不是应该懂点事儿?你纵不高兴有个叫杜禹的祖父,偏他就是。谁让你投胎时没看清楚路?”
杜萱嘴角一翘:“不明师父竟然忌惮他?那迂腐老古板我打小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是你我是我。”薛蟠正色道,“杜大人乃当今朝堂的良心。若被你气出个好歹来,耽误军国大事贫僧有九条命都不够赔。。”
杜萱霎时红了眼圈子,看着他道:“好。原来你这和尚也不过如此。”
“阿弥陀佛。”薛蟠合十道,“在是一个和尚之前,贫僧首先是个商人。没有哪个商人敢得罪内阁元老。”
杜萱咬了咬牙,忽然拂袖而去、径直上了马车。随即马车一阵风似的走了。
薛蟠懵了。半晌,扭头看毕得闲:“她不是来找你的么?怎么跟贫僧发脾气?”毕得闲长叹。
薛蟠已没法子不请他进去坐坐了。来到小门厅门口,毕得闲稍稍动了下脑袋,那仆人大叔竟登时停手不推车了。薛蟠只得再解释一遍:“这儿原本没有匾额,贫僧跟妹子们打赌输了,才挂上这个。”
毕得闲微笑道:“下回我帮师父赌。”
“多谢了。你们俩真心有灵犀。杜姑娘上午来说了一样的话。”毕得闲脸上纹丝不动。
遂入内坐下,安安静静吃了会子茶。毕得闲道:“杜姑娘小时候受过惊吓,至今依然心有余悸。”
原来杜萱三四岁时,曾因为说了一句实话被杜禹关入祠堂反省,硬生生饿了两天。直至第三天她母亲才得到消息,领着人冲入杜府把女儿抢出来。自那以后她母亲也愈发惯着她,渐渐方成了如今的性子。而那句实话不过是,她觉得太上皇的字不如祖父的好看。事到如今,尽管对祖父又恨又惧,杜萱依然觉得太上皇的字不如杜禹的好看。
薛蟠默然良久道:“她母亲是妙容道长吧。我敬她老人家是条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