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公主懵然。
女人再拱手道:“既然想跟裘姑娘合作,自然得有诚意。今儿我只过来告诉一声。尊驾且试些日子。何时你信了我的话,咱们再联络。”言罢转身就走。
假公主喊道:“我如何联络西江月!”
“西姑娘比朝廷钦犯还谨慎,不便联络。”女人回身含笑道,“裘姑娘只管四处吃茶看戏,放消息说仇二奶奶和她母亲唐夫人一样、仗着身份与人私通,被她丈夫抓奸在床。仇二爷头顶绿帽忍气吞声久居客院,连奸夫都不敢动,好不可怜。”
假公主冷冷的道:“但凡这些话从我口中出去,我立时便死。”
“裘姑娘放心。”女人道,“那个和你差不多同时出生的皇子既然没找到,你就死不了。别忘了西江月本是绿林线人。这事儿,自然有法子告知劫走黄美人的那位瓢把子。你造真公主的谣,人家老子少不得再来训斥。届时你假扮成万念俱灰的模样,死活非要落发出家,旁人也拦不住。皇帝自然也巴不得你又占着黄美人之女的名头、又不给他添麻烦,必会答应的。从景田侯府弄走一个假公主压根不可能,从京郊庵堂弄走一个真姑子未免容易。裘姑娘——”女人一面说话一面走回窗边,“你就如同笼中的鸡鸭鹅,原本就是为了宰掉而养的。想活命,独有做贼这一条路。”言罢再次转身,径直离去。
后半宿假公主不曾合眼,坐在炕上发愣直至天明。
遂当真依着那女人所言,先是去仇家磕头痛哭赔不是,又放血抄孝经。仇二奶奶自然是狠狠给了她一番排头吃,孝经送入宫中也石沉大海。
这位的耐心实在太差了。只等了三天不见消息,第四天便牙关一咬、领着自己从扬州带来的丫鬟婆子出府闲逛。她特意去了几处人多热闹的茶楼酒肆、戏园庙会,将仇二奶奶与人私通之事描摹得有鼻子有眼。如此趣话传起来比刮风还快,何况仇二爷当真已经在客院住了些日子。
薛家当然也不会闲着,狠狠的助了一把力气、添油加醋圆故事。假公主不方便去的青楼赌坊客栈等处,也都第一时间补上地图。等紫禁城得到消息早已压不住,大半个京城议论纷纷。假公主一回景田侯府,当即被老侯爷亲自下令禁足、再不许出客院门半步。裘家后宅从此安生。当晚宫中来人,做了什么就不知道了。
两天后,广济寺来了几位香客。庙门口卖炒瓜子的觉得当中那位土财主眼熟,和画像上的当今天子长得一模一样。他们家孩子正放风筝呢,旁边跑过个冒失鬼,跟孩子撞了一下。也不知他怎么弄的,居然把人家的风筝线给撞断了。孩子登时哇哇大哭。卖炒瓜子的抱孩子到跟前哄了半日也不见好,且没什么人买瓜子,干脆收摊回家。
隔墙对着广济寺西边罗汉堂的是座空宅,也不知空置了多久,旧桌破柜上满是灰尘蛛丝。宅子外头靠墙坐着个乞丐,抬头望见天上飞掉了一只风筝、风筝上画着熊猫。乃站起来伸个懒腰,边溜达着往别处走,边高声哼起了一首调子古怪的小曲儿。“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啊,五环,你比六环少一环。”旁人听见直笑“什么玩意”。
空宅中悄然闪出一条人影,掠入广济寺围墙。那人顺着西墙一路疾行,来到西北角小院外,绕往后院,隐身林中攀上一株杉树,手持千里镜屏息凝神等着。不过一炷香的工夫,便望见方才进寺的土财主领着几个人匆匆走来。当中有个老仆打扮的,正是大明宫内相戴权;还有一位胖和尚和数名护卫。
几个人来到小院前,戴权叩响门环,依然是先三下、后五下。西厢房飞快跑出个壮汉打开院门,望见天子跪地磕头。皇帝摆摆手径直朝里进。穿过正房后院和北边的小门走出画门,往隔壁的宅子而去。戴权等人跟着走,画门外只留下了胖和尚和守院子的壮汉。至此已可以笃定,唐夫人就住隔壁,皇帝这是找孩子她娘商议事儿呢。
过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皇帝等人原路返回,离开广济寺。
当晚,北静王妃收到一张帖子,邀她明日申时到都城隍庙对面的一家叫桃花岛的小茶楼吃茶。下帖之人不过是个掌柜,姓张。然这帖子并非直接送到北静王府,而是送给了她的姘头、京师绿林瓢把子蒋二郎,再由蒋二郎派人送到王妃手里。传话之人说,这位张掌柜可谓人中麟凤、女中豪杰,金陵不明和尚的左膀右臂。王妃登时想到一事,微微一笑。
与此同时,仇二奶奶也收到一张帖子。帖子折成蝴蝶状捆于箭杆,射落在仇二奶奶院前台阶上。约她明日申时二刻到朝天宫南门相见,署名是西江月。
次日,北静王妃扮作寻常人家的太太,依约来到茶楼。见此处门面虽小,好不雅致,暗自喜欢。
有个机灵伙计迎上前躬身行礼:“敢问可是福家姑奶奶不是?”
北静王妃挑起眉头——忠福王爷是她哥哥。“正是。张掌柜可到了?”
“等候多时。福姑奶奶楼上雅间请。”
跟着伙计上了楼,屋中端坐了个年轻女子。见她进来,站起身抱拳。二人分宾主落座,伙计捧入茶炉子等物件,茶娘开始烹茶。
张子非不避闲杂人等,直言不讳道:“今儿冒昧请福姑奶奶相会,只为着有件小事想当面同您老解释清楚、以免不必要的误会。前几天荣国府的二姑娘特来寻我,说贵府在打听我们家小赵丫头。”
北静王妃已猜到和那事儿相干。只是“解释清楚以免误会”几个字听起来,不像能顺利办成的意思。乃微微颔首。“听说那小姑娘是不明和尚徒弟的侄女,爽利能干,模样也不错,我很喜欢。”
“多谢姑奶奶喜欢。”张子非道,“徒弟的侄女,这词儿听起来仿佛是个不甚要紧的远房亲戚。事实并非如此。茵娘和东家的亲妹子毫无两样。故此,她的婚配也和东家小姐是一样的。”她一字一顿的说,“全、凭、自、主。”
北静王妃微怔:“自主?”
张子非点头道:“嫁不嫁自主。如果嫁,嫁给谁也自主。她想做大老婆、小老婆、姘头都没问题。嫁后想和离也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