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岚刚踏入小院,便瞧见海先生提着药箱走出了房间,将房门轻轻合上了。
他捻须摇摇头,站在门前,并不急着离开。
“海先生。”景岚走了过去。
海先生恭敬地对着景岚一拜,“少主。”说完,他关切地看了看景岚的脸色,温声问道,“少主的伤口可上了药?”
“嗯。”景岚点了下头,她心口那点伤口,不过半个指节大小,只是皮肉伤罢了。她正色看着海先生,“她怎么样?”
“危险。”海先生如实回答。
景岚蹙眉,“三哥不是说,她捡回了一条命么?”
海先生又摇了摇头,“今日捡回了一条命,不代表她可以捱过这几日。”
“为何?”景岚惑声问道。
海先生望了一眼远处,“少主,借一步说话。”
景岚点头,跟着海先生走远了些。
“她本身就有内伤,背上也有旧伤。”海先生万万没想到,柳溪竟像个没事人一样地,安静地给景铎守灵七日,又拼了命的一个人去幽幽岛救人。
“旧伤?”景岚更是疑惑。
她与柳溪交手多次,柳溪半点伤态都看不出来。
倘若她一直在强撑,那未免对自己太过残忍了些。
“大少夫人背上有伤,她还受过一掌很重的重击。”海先生回想他剪开柳溪的背裳时,看见她背上的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他是那般震撼。
染了鲜血的背脊上,隐约可以看见一团模糊的刺青,那是西山柳氏的徽记,一个“柳”字被猩红色的曼珠沙华包拢在里面。
海先生见过西山柳氏的徽记,所以即便是刺青已经模糊了,他还是知道那是什么图案。
所谓模糊,也不是用什么药水洗过才这样的,更像是被什么利刃擦皮掠过,活生生地削走了一块。
刺青之下,还有一个尚未散去的青紫掌印。
看掌印大小,像是个成年汉子的手掌。
海先生那时候的迟疑,让强撑着一口气,只想求活的柳溪侧脸看了他一眼。
柳溪已没有力气说任何话,可海先生知道她的眸光是什么意思。
想活,她不想死。
那是一种对“生”的深切渴望。
“海某,尽力而为。”
海先生当时能给她的承诺,只有这样一句。寿数天定,即便是精通岐黄之术的他,有时候也无能为力。
止血,缝伤,上药,运功疗治内伤,内服吊气丹药。
海先生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做的事,剩下的只能看柳溪是否有这样的造化,闯过这几日的生死关。
此时,海先生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补充道:“伤口并不是今日的新伤,看伤口恢复的情况,大概是数月前受的,恢复得很不好。那一掌重创,几伤脏腑。放眼天下,有这等内功修为者,屈指可数。那人下手实在是狠毒,只怕是想让她立毙当下。”略微一顿,海先生只能想到唯一的解释,“算算时日,大概是大少夫人在西山时受的伤。”
景岚恍然,明白海先生是什么意思?
“叛离西山柳氏的代价么?”
海先生重重点头,“是。”
景岚心绪复杂。
易地而处,倘若是她叛离西山柳氏,放眼天下,确实也只有东海景氏这一个去处。
天下没有哪个人愿意背井离乡,与亲人反目成仇。
偏偏柳溪做了这样的事。
西山柳氏那个家到底有什么可怕的事,让她宁愿捱下这几乎致命的叛离之刑,也半刻不愿留下。
“一切只是你我的猜想。”景岚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她故意淡声道,“海先生,这几日,就有劳海先生多多照顾她了。”
“也是,兴许只是海某的误猜呢。”海先生顺着景岚的话,点了下头,“我是医者,救人本就是我的指责。”
“海先生,我能看她一眼么?”景岚试探地问道。
海先生点头,“缝伤时,怕她太痛,所以我下了麻沸散,这会儿应该药性还没过去。”顿了一下,他又嘱咐道,“这几日她身边离不得人照看,所以……”
景岚知道海先生是什么意思,“海先生是在救人,有些事不必按规矩来,尽管做便是,我都准了。”
“嗯!”海先生又恭敬地对着景岚一拜。
景岚默然走近虚掩的房门,她推开了半扇门,隔着床前的屏风,只看得见两名床前伺候的丫鬟身影。
她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又将门拉了关上,悄无声息地蹙了蹙眉,提着惊月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