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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鸢从未觉得这上京城这般大,从别院到谢府所需的时间简直难捱极了。谢锦衣什么都没做,单单是坐在她身旁就让她如坐针毡。
马车停下的时候,她瞧了谢锦衣一眼自己先出去了,探出帷帐时才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她提着裙摆跳下去,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等谢锦衣。
可她目光却忍不住往远处眺望,那里是元家。她告诫自己不要再去多想,将目光停在眼前的谢府。
这上京城里除了元家,大抵就是谢家最让她熟悉,元谢两家离得近,自祖父起便世代交好,是以她小时候常常同阿姐一道来谢家玩耍。
只是后来……
元鸢的眸光微黯,再密切的交好都成了过去,元谢两家如今的关系无异于三尺寒冰,怕是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入了这门等着她的是什么她心中清楚,当年的事她无话可说。现今她不想去招惹旁人,也不想惹得旁人注意。
偏生谢锦衣要将她往风口浪尖上推。
她侧过身时才发现谢锦衣一直站在她身旁,像是在等她。
“走吧。”
元鸢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直到他停下来,她也顺势看过去。心下不知做何感想,她将目光又放到了身旁的谢锦衣身上。
是正门。
他是要让她从正门进去?
按理说,她现在这样的身份是不能从正门进谢府的,传出去也会有损他的声誉。带一个青楼女子入正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色令智昏了。
从正门亦或是侧门入府,于她而言都无甚差别,但对谢锦衣而言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
也许是他不在意这些规矩,毕竟他一直都是这样随性的人。
他不懂规矩,她便提醒他:“我从侧门进去就行了。”
谢锦衣不容拒绝地道:“我走哪儿,你就跟着。”
“可这样旁人会觉得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谢锦衣打断:“整日顾着那些虚名,活得不累么?”
元鸢没法反驳,她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她在乎他的。
他大好前程,何必与她纠缠不清。
谢锦衣抬腿上了台阶,元鸢拗不过他只得跟上。
一路上是谢府下人们打量的目光,或惊讶,或害怕,却无一敢轻视。
元鸢无暇他顾,不时看着谢锦衣的背影。他现在在想什么,她是真的猜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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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翡翠居。
“你说的可是真的?”
挂在窗台的绿毛鹦鹉在笼子里来回跳动,竹帘内传来瓷杯重重搁在桌上的声音。
谢家老太太正面色凝重地盯着面前的嬷嬷。
嬷嬷不敢扯谎:“回老太太,千真万确,二少爷领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回府了,走的还是正门,而且……”嬷嬷犹豫地开口,“那女子虽戴着面帘看不清是何模样,可脚上是真真切切地束着银铃。”
凡大越女子,脚束银铃者,为娼妓。
他们家二少爷今日带回来的是个什么人,还消多说么?
青楼女子这四个字重重地敲打在谢家老太太头上。
“是她……”老太太仿佛叫人抽干了力气,难以置信地重复,“真的是她!”
能被谢锦衣亲自领回来的青楼女子,除了元鸢还能有谁?起先养在别院,她虽气恼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竟明目张胆地将人带回谢府了。
难道还想给她一个名分?
思及此,老太太用力拍桌:“痴心妄想!”
一旁的嬷嬷噤若寒蝉。
可谢家老太太没法子冷静,目光死死地盯着嬷嬷:“他若是要纳个妾室、通房,多的是良家女子与他选,他怎么能让那个女人进咱们谢家?”
就算不是元鸢,单单是一个普通的青楼女子,他这么不合礼教地将她带回来,还是从正门入的,到时候又让旁人如何议论他?如何戳他的脊梁骨?
自古以来,哪有外面来的青楼女子从正门入的道理!
简直是要气死她了!
嬷嬷小心翼翼地:“老太太您莫气坏了身子,依老奴之见,二少爷是常年行军在外,才一时不慎着了那狐媚子的当。”
她又咕哝了两句,“听说那些青楼女子手段下作的很,惯是会勾男人的魂儿。”
老太太一腔火气找到了泄处,反倒冷静下来:“对,都是她勾引的锦衣,是那个狐媚子阴魂不散,她就是看中我孙儿如今的富贵显赫,这个贪慕虚荣的女人如今还是死性不改。”
她气昏了头,指着门外吩咐:“去,把那个狐媚子给我叫过来,我今日非要将她打出府去不可!”
嬷嬷忙给老太太拍背顺气,劝道:“老太太,听说那狐媚子一进门就被二少爷带回了他的院子,老奴怕……”
她的话提醒了怒火中烧的老太太,自从五年前开始,她这个小孙儿的脾气变了不少,是越来越难亲近了。
如今谢家满门的荣光都托在他一个人身上,若是因一个元鸢让他们祖孙生了嫌隙反倒得不偿失。
可这么放着不管也着实让她心里不痛快。
老太太思来想去,只得暂且作罢:“你去盯着,只要锦衣一离府,你立马把她给我带来。”
她倒要看看,她孙儿护得了元家那个祸水一时,能不能护得了她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