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樊母板着脸一言不发,自顾自吃菜。樊父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频频望向兀自埋头吃饭的樊夏,欲言又止。
樊夏看到她爸这表情就怵得慌,吃饭前她已经被两人整整念叨了两个小时不带不重样的,该不是她爸没说够,还想要再来一轮吧?
她实在是受不住了啊!
樊夏是真没想到她爸妈对她一个人出门的事反应会那么大。
她知道爸妈是看她身体没恢复好,想让她在家好好休息,不要出门吹风淋雨。所以她为了避免两人担心,没说她今天要出门的事,只想着提前回来就好了。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总体行程所花费的时间超出了一点预计,再加上碰上了晚高峰堵车,等她赶回来的时候,她爸妈已经下班回家,发现了她不在家的事实,并等在小区楼下堵她了。
当时她爸妈的脸色阴沉得吓人,看到她完好无损地回来,神色松了一瞬,随即就是板起脸来一顿狂风暴雨般的愤怒质问和长达两小时的批评教育。
说得她是面无人色,连连保证下次出门一定提前跟他们报备。就这,她爸妈还不满意,看他们的意思,是希望她一直乖乖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最好。
樊夏自认做不到不出门,就没答应,因此她爸妈到现在都还在为此生气。
匆匆扒完最后一口饭,樊夏起身说了一句“我回房间了”就迅速离开了让人窒闷的饭桌。
打开房间里的灯,樊夏坐到书桌前开始写今天的日记。
今天在外冒雨奔波了一天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的,但不多。她将以前就读的小学,初中,高中全部跑了一遍,倒真让她想起了不少以前读书时的记忆。
可惜的是那些记忆碎片依旧非常零散,无法连成较为完整的回忆。她试着想要寻找记忆里熟悉的老师或者其他在学校工作的教职员工,却无一所获。就连高中时那个她印象比较深刻,总是笑着和学生们打招呼的门卫老头都换了人。
她的手机里也没有一个当初老同学的联系方式,有可能是当初各自毕业后就没了什么联系。唯一一个算得上是旧人的李佳乐却是她目前怎么都不可能再去联系的人。
就这样,不管哪个地方,都找不到一个她认识的人,也没有一个认识她的人,满目尽是陌生人。
这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还有那份玉林市地图,樊夏当时问过报刊老板,问了好几个路人,都说没有问题,这就是本市地图没错。
虽然最后她的确按着那张地图成功找到了一个个目的地,以此证明了地图的正确性。但她仍觉得心里不得劲,即使毫无根据,却近乎本能地认为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不该是这么个模样。
记录完今天一天的收获和经历,樊夏左手撑着下巴,右手用黑色碳素笔在桌面上轻点,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极中二的想法:
不是我有问题,就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她自嘲一笑,把日记收好,刚想躺到床上用手机查点东西,房门就被敲响了。
咚咚咚……
“夏夏,妈妈可以进来吗?”
樊夏立马回应:“请进。”
樊母开门进来,手里端着两样东西,一盘切好的水果,和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白开水。樊夏看她脸上已经没了饭桌上的愤怒不悦,又恢复了往常温柔笑意的模样,应该是气消得差不多了。
“来,吃点水果。”樊母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上,用盘子里的牙签叉了一块切好的苹果递给樊夏,才在床边坐下,语重心长的开口:“夏夏,你不要怪妈妈管得你太紧,实在是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你现在又是个什么都不记得的情况,再出点事你让我和你爸可怎么办?你能理解的对吗?”
樊夏默默低头吃着苹果,没吭声。
樊母极力想要说服她:“外面天天下雨,有什么好出去的。家里有电视可以看,有电脑可以玩,不比外面好吗?如果你还想要什么东西,就跟我说,我给你带回家来。你就乖乖待在家里,别让我和你爸担心好吗?”樊母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不情愿:“这样,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太无聊的话,让你那个叫李佳乐的朋友多来家里陪陪你也行啊,或者爸妈请假在家里陪你?”
樊夏重新叉了一块苹果,保持既不争辩也不答应的姿态,自己吃自己的。
她不太理解为什么爸妈对她出门的事那么在意,可以说反应已经激烈到出乎她的意料。毕竟她只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又不是变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白痴,这么紧张完全是没有必要的。
樊夏不记得他们以前的态度是不是和现在一样:巴不得她永远不要踏出这个家门一步了。日记里没有提到这个,但这不妨碍她现在拒绝接受这个提议。
“你说你……”见樊夏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樊母脸一板正想发怒,却见她眸光闪了几闪,像是想到了什么,最后面容慢慢舒缓下来,她叹了一口气:“唉,行吧。你是成年人了,爸妈也管不了你了。不过有一件事你必须答应我。”樊母面色一肃:“你要出门的话,一定要给我打电话让我知道。而且晚上一定要回家,不能在外面留宿,听到了吗?”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樊母退了一步,樊夏也不会再得寸进尺,她点点头答应下来:“我记住了,妈,你和爸也别担心,我就出去随便走走,不会有什么事的。”
樊母深深看她一眼,没再多说,端起桌上那杯水递过来:“药在你那里吧,快把今天的药吃了。”
樊夏一愣,药在她的外套口袋里,不过她妈是怎么知道她今天没吃药的?
樊母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你要是吃了药还能生龙活虎地在外面跑一天?行了,我也不说你了,快吃药。”
樊母坐在那纹丝不动牢牢看着她,显然是要看她吃了药才会出去。樊夏不想再和她妈起冲突,顺从的接过水杯,从口袋里拿出药瓶,按着她妈说得分量倒出几片白色小药片在手心里。
樊母眼看着樊夏拿着药的手抬到嘴边轻轻一送,后又咕咚咕咚喝下半杯水,才满意地丢下一句“早点休息”,起身出去了。
待卧室的门彻底关上,樊夏等了几分钟确定不会有人再进来。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门把手下的小锁锁上,回到书桌边,使劲对着桌面抖了抖袖子。
随着“啪嗒”几声极轻微的声响,就看到几片白色小药片从长长的袖子里落在了桌面上,赫然是她刚刚才“吞下”的药。
樊夏把这几片药重新装回药瓶里,放回口袋,然后躺到床上拿起手机继续她原来的事。
她试着上网查了查自家所在小区的相关信息,却并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这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单位老小区,于三十年前建成,在网上的信息都少的可怜。
既没有出过什么不好的事故,也没有什么小区住户全体搬家的消息,更不是什么政府规划的拆迁区域。
看来,想要解开她心中的疑问,改天还是得去问问一直住在这里的爸妈。
这些事情暂时放到一边,樊夏在手机里找了几部感兴趣的小说。她打算今晚通宵到天亮,之前都是一觉醒来没了记忆,她想看看一直不睡觉的话,会不会出现那种记忆突然消失不见的情况。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直到她被窗外一声炸雷惊醒,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