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笑了,眉眼弯弯,不显得那么疲态。喝了口茶,看了看房间,问他,“怎么平时侍候你的小丫头呢?”
“今日染上病了,便换了个。”
她哦了一声,轻轻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说道,“你近日身子大好,娘亲便想到了娘家的一个小侄子来了,他也和你差不多年岁,他的几个丫鬟都跟他……”
微妙的停了话,周至呛了一下,咳嗽起来,总算把话题给终结了,把他母亲的注意力转了过来,心疼的拍他的背,话虽然是责怪的,语气却软,“瞧瞧你,真不让我省心,喝茶都那么不小心。”
周至咳了半会儿,弱弱应错,李氏知道他无意,两人便默契的换了话题。
李氏待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周至送她出门,见她实在瘦弱,忍不住多问了句,“母亲看着是比从前消瘦许多了,可是有什么事?”
李氏愣了愣,别过头,鬓角的碎发随风吹在她的脸庞,添了一抹弱气,“无事,只是夏日暑气大食欲不振。你可是听了什么碎话?”
周至看她末句语气不善,连连否认,“只是我看着母亲脸色不好消瘦得厉害才问的话罢了。”
李氏看了看他,确认他神色没什么变化才点了点头信了,转身离开。
周至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裴良和他说过的秘闻,联想到他娘刚才这样不由得怀疑这秘闻的真实性,可是他这父亲还在女主之前喜欢过别人?按道理来说应该不会啊……
情之一事,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的爱恨情仇随他们折腾吧,周至吁了口长气回了房间,今日裴良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竟都没来找他,春儿也病了。临近八月份,外面的暑气越大,他这身子就越冷,房间的地炉早暖上了。可不是每个人都是他的体质,也不知道裴良和春儿平常和他待着怎么适应的,自如得让他都忘记了这种不同,现在看侍候一旁的小丫头热的要昏过去的样子,周至便只好遣她下去了。房间安静,一时间让周至有些不适应。
虽然他是安静的人,但习惯了有人陪着的感觉,心里还是有点落差的。
周至只好从书架上找了本通俗易懂一点杂记在软塌上看起来,以解这种落差。
晚间的时候,春儿回来侍候周至,周至看到的时候她倒是没什么大碍的样子,还是问了句,“你身子怎么样了?”
春儿铺床单的动作顿了顿,看了他一眼,答道,“不碍事,多谢少爷关心。”
“只是我看你最近神不守舍的,若是家里有些什么,也不用顾着我,回家就是了。若是身子有些什么,我也不懂医理,你可去问问神医,缺了什么药钱,回来找我我添上就是了......你怎么又哭了?”
他不知道他每说一句,便宛如在春儿心上刻下刀子,春儿心里又疼又蜜,她陪了他那么久,心里是有些什么的,可是她……想着,眼睛就红了。
周至絮叨到一半,不知道自己一番话哪里出了错,竟惹得春儿哭了,要知道以前也就他病得厉害才在他面前掉眼泪而已,素日哪里会这样子泪水汹涌。他傻了眼,说不出话。
春儿倒是说话了,抽抽噎噎的解释,“只是...只是觉着少爷太好了......春儿却没什么能报答少爷的,心里愧疚.....”
吓他一跳,还以为戳到了哪个伤心处了,原是感动的。但他深深觉得自己并没做些什么,但还是安慰道,“莫说这些生分的话,你一直照顾我,我早不拿你当作外人了,你也别如此见外才是。”
可是……她快要被逼疯了,少爷。春儿心里委屈地想要一股脑儿的把所有的事情吐露出来给面前的少年听,可见到那如玉的容颜,还是不忍心让他听到这些锁事,黛眉皱了皱,按下话,收拾心情,说了另一句。
“少爷。”春儿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眼里含泪,却是笑的分外美丽,“春儿才不跟您见外呢。”
周至见她笑了,便以为他打开了春儿心中郁结,这事算揭过去了,心里擦了一把冷汗,“这便好了,下次可不能动不动就掉泪珠了。”
春儿点头应声,替他铺好了床,又给他哼了曲儿直至熟睡才离开。
经过那么一说之后,次日瞧见春儿精神好了一点,他也安心了许多。本以为日子就那么过下去的,然而却出了件事。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算得上是一件坏事。
出事的时候周至还如往常一样,在塌上和裴良打赌,赌些什么,他也不怎么记得了,约莫跟邻家的某位公子有关。
有个丫鬟匆匆跑来,见有外人在,便在他耳边说了事,说是春儿跑了。
彼时他还没反应过来,想,跑就跑吧,跑算多大事。跑回家或者有事跑出去,总会回来的。
丫鬟又补上了一句,跟情郎跑的。
周至又想,嗯?????
周至茫然了一阵才回神,怪不得那几日如此反常,只是她也太信不过他了吧,不过一个情郎,也值当跑吗,跟他说一声就是了,又不是拘着她……算了算了,姑娘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周至不知不觉代入了父亲的角色里,在案几上叹出长气。
裴良在一旁看着他也不说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他都没发现。周至抬头见身边又空荡荡的,觉得有些闷,便打开了窗。
他本没什么,毕竟能为爱情做出私奔这样在古代来说大逆不道的事,春儿可见是真的动了真情的,他心里也支持她的做法,但心里一时半会儿也有些空落落的。坐了半会儿还在房间里托丫鬟去春儿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落下的东西,她这番走得匆忙,说不定好些东西还没收拾好,丢了也可惜,她侍候他那么久了,他就顺手帮她存着吧,说不定等哪天她回来了还能看到心里欢喜不是。
春儿的东西果然还有许多,叫秋月的小丫鬟还贴心的都装在了匣子里。周至在灯下接过,摸了摸匣子上的雕花,想打开又怕里面装了情书之类的隐私物品,于是又关上了。想到柜子有空闲,就抬着去了,还挺重。他身子好了自然就做了该做的事,刚才秋月抬的模样看起来可不轻巧,反正柜子不远,全当锻炼了。放下的时候忍不住擦了擦汗,然后便让秋月退下了。
结果他还是托大了,吹了风又抬了东西,第二天他就头疼了。晕乎乎的躺在床上,手臂酸疼,有人喂他喝药,这药苦的没谁了,周至皱着眉头声音含糊的说道,“春儿,太苦了。”快给他喝点蜜糖水。
那人没应声,周至才想起春儿走了,这人应该不懂他平时喝药后的习惯,想补最后一句话,意识混沌,就放弃了。
于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和春儿的流言飞了满天,一说春儿走之后,他听到消息便在案几上神色憔悴,长叹不止。二说他大派人手,收罗春儿的物品,收好后舍不得看亲自抬着收了起来。三说春儿离开后他思念春儿过度第二天便生了病,可在病中还不忘呼唤春儿名字……
他本没什么,然后他这样子别人都当他是个痴情种。
周至病中浑然不知,等他醒来,那些流言也都被李氏消得差不多了,也就更没法知道了,若是彼时还能听到,他或许还能辩解两句,消除误会。可惜没办法,流言这种东西想解释时却没有出现,不想解释时却又出现。
等出现时,周至正到了十七岁,李氏不知道操了多少心也没让他松口要娶哪家姑娘,狠了狠心问他,“你可是还念着从前那个丫头?”
啊?谁啊?周至茫茫然看向李氏,李氏觉得他在躲避,又说,“便是那春儿。”
春儿?这时候春儿已经离开了差不多两年了,恍然那么一提起,周至在脑海只能模模糊糊想到个人影,但实在这几天被逼烦了懒得找借口,就索性回答了是。
“她都离开那么久了,你也不能忘了她吗?”
“不能。”周至低眉好叫对面的他娘看不到他眼底的空白,眼里没戏,语气还是能装一下的,声音艰涩,“既然母亲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提呢。母亲可否再宽容我几年,若还是忘不掉她,便听从您的安排。”
他这一番装得很是到位,李氏看着垂头深陷情网的他心头一酸,没想到自己儿子竟然爱得那么深,她也深知情之一事的痛苦,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放弃的,泄了气同意了,“也好,随你吧。”
“多谢母亲。”
这事总算过去了,周至心里高兴可以不用过被逼婚的日子。又和李氏呆了半个时辰才慢悠悠的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