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嘴硬。”
他是打算把春儿带回来,可是看安松这模样,他师哥回来必要遭一番大罪。他还想说什么,安松等人已经动手了。
裴良功夫好,双拳难敌四手,人数太多,他还是被打伤了,还是被打晕的,关在安松书房的隔间里。
安松以为他们会有个约定的地点,见他事前嘴硬,打算打晕了好好折磨一番,到时候不信他不招。
裴良心里苦,你说,要是不打晕他,好好问问,还可以追上的,现在耽误那么些个时辰,他哪里还知道他师哥的影子。按他师哥的方向,本应该有个客栈可以休息,可是客栈之后就是几条路了,他哪里知道他师哥会去哪儿。
又是一通折腾,他依着自己的想法推断了,让他们寻着找了也不见,他师哥此番倒是聪明了,这聪明劲儿差点害死了他。
裴良眼皮沉重,恍恍惚惚里想到了安于长,好看的脸,好听的声音,后悔没好好道一次别,他就那么去了,实在让他遗憾得想哭。之前一直靠念着他过下去,现在,怕是真的忍不住了。轻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模糊醒来发现躺在床上,脑子晃过无数个想法。
后来才不知道安松得了什么消息,还是放了他,但是还需扣着他。
他修养了近半月,才下了床,心里只想见到安于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他,疼了想他,要死了也想着他,活过来第一时间也想着他,没理暗处跟着的人,就跑了过去。
房间里点了清香,四下安静得出奇,他一个人坐在塌上,下着棋。背影看不出来瘦没瘦,只是看着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那股子心疼劲儿就没止。
“于长,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安于长闻声看了过来,指上的棋吧嗒落地,看着是惊喜了,“你回来啦。”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半晌才发出来个嗯声,他走了过去,笑,“你怎么还是喜欢下棋,我也要同你一起。顺便给你说说这近月来,我如何风流快活的。”
“好。”他笑了笑,风轻云淡,没问他为什么突然离开又出现,他说什么是什么。比他小的年纪,看起来却比他要成熟稳重许多。
裴良编了一段风流快活的日子,他在一旁听到趣处,会笑,听到他如何逍遥,眼底也没露出任何羡慕,会附和他,是个合格的听书人。
师哥平常不出门,独自吃住,只为安于长看病,平时哪儿有人敢打扰,所以那么久了还没人发现他离开了,也没人想到春儿的那个情郎是他。
安松监视了他一年,他也陪了安于长一年,说出的故事数也数不清,然而他出不了安府,他一直不是个能呆在一处很久的人,唯一的慰藉是陪在安于长身边,可是他要装作和以前一样时时出门欢天喜地的样子,不能多去,那慰藉久而久之,就被忽略了。故事也尽了,话也少了。
安松说放他走的时候,裴良满脑子只有惊喜,他想踏过千山万水,赏五光十色,而不是拘留在某地,像井底之蛙那样。
裴良走的时候,跟他说了,他哦了一声,说道,一路平安。
按下不舍收了。笑着说会给他写信,他点头了。
走时回头看,他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在桌边倒茶,面上没有喜悲。他就想,安于长本就是个安静的人,是他自己呆不住总觉得他可怜罢了,说不定早已经烦了他,现在他走,心下高兴还来不及呢。真是个捂也捂不热的石头。唯一一次捂热也是春儿那个女人,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他独自逍遥快活去,想那么多干嘛。
心下那点伤心,被突如其来的怒气给冲走了。
裴良在心里不再叫他的名字,而是那人那人的叫着,当做自己不记得了。
可后来确实见过许多山水,许多人,可总能想到那人,热闹是他,寂静是他,连着的怀里的女人也隐约变作了他的模样。
女人很美,是有名的花魁,体态柔美,容色倾国,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眉眼和那人有些相似。所以他为此第一次进了花楼,胡乱写了些词不达意的字句,竟然真得了她的垂青。
裴良不知道该不该高兴,稀里糊涂就进了房。近着看那花魁,其实和他想的那个人也不怎么相似,眉不及那人深浅有度,眼不及那人深邃。
女人按着他的心口,从他怀里抬头,眼尾媚色撩人,“既然这里已经有人了,还来奴家这里做什么。”
“我可没有。”
听言裴良又想到了那人,心口漏了一拍,张口反驳,故作轻松的喝了一口酒。
女人笑了笑,没粘着他了,起身双手扶鬓,腰肢摇曳的走了。他喝了一宿的酒,醉死在桌上。还想,谁会喜欢他,只不过是脸好看而已,他只是喜欢看,又不喜欢.........
直到听得那人死了的消息,手中把玩的玉佩在地上摔得粉碎,再无之前价值连城的模样。老板娘叫喊着打手,裴良也恍然不知,抱着头挨了好一顿揍,好半晌回过神来,鼻青脸肿的给了银子,老板娘的怒气僵在了脸上,他看也没看走了。
裴良在第三日的时候到了京都安府,满身狼狈,安府门前挂着的白色灯笼刺得他的眼睛发疼。他没进去,反而去了那人的墓。
安松给了他儿子最后极大的体面,光看着墓穴,就能知道此人生前有多奢华。裴良一把剑,在月下挥舞,刻了几个字。陆续听得几声脚步声,飞身离去。
他心里空荡荡的,在那人的房间一遍遍的走过,想着他在这里做些什么,干些什么,心里才满了一点。
裴良在无人的院子里,呆了一个多月,也没感到拘束。不能走的时候想走,可以走的时候又不想走,他也不明白是为的什么,他只知道他懒得出去,他对外面似乎没有半点兴趣,他喜欢这个地方。
有一天,他去看了那人的母亲,她在窗边看着远方,形容消瘦,他没露面,片刻走了。路过安松的书房,没人,他也没进去。听到书房传来响动,他躲了起来,不知道为何突然想看看安松在做什么,小心翼翼的在窗上弄了个洞。看到安松从书房的暗阁走出,手上拿了一卷画,他身边跟着一个人,他吩咐道,“把刚才的画师杀了。”
身后的人应声离去。
安松独自一个人坐了许久,摸着画卷,片刻才打开。画上环境是幽暗,中央是一个男子,熟睡着,面容恬淡。画的墨色未干,安松摸着手之上还沾了些许,显然才画不久。
是他。裴良脑子突然活络了,是不是,他想的那样呢?那人也许没死呢?而是被安松关起来了呢。
裴良冷寂了许久,心里涌起无限的想法,莫名的相信那人还活着,他躲在暗处,隐身而去。蹲了安松许久,终于发现了那条密道。然而他不敢轻举妄动,怕惊动了安松。忍了一个月,才试探,辗辗转转数次,等他终于进到那条密道,打开门锁,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心里又怯了。
他还是走上前去,烛火半明,他的影子把床上的人遮得严实,但他还是看清了。
有什么东西灌进心里,充实着,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壮丽山河给他的震撼,却也都不及这一刻。
裴良想,他果然是喜欢他的。他年少时光喜欢过好些女孩儿,因为他呆不住,走得多见的多,那喜欢也会随之变淡了然后忘却。他曾经以为那人也会如那些女孩儿那样,逐渐消失在他的记忆力里,然而没有,他去哪儿,走的见的都能出现他的模样。
那人又瘦弱了,脸色苍白。裴良心疼没多说什么,和往常一样,开着不痛不痒的玩笑。
要走,还是碰到了安松。
那个男人看起来还是没有半点老去的模样,月下含笑,他不让他们离开。
裴良想起来前些天和他师哥会了面,知道春儿回来了,现在在安松手上。
拿出药,安松果然心动。
可惜他最后还是放松了心,虽然坏心眼的没告诉安松还魂丹吃了之后还需招魂,安松也忽略了,然后他还是太信的过他了。
裴良清楚的知道他的话比不得安松的自大快,安松必乘胜追击,暗暗运气,他想,这一招把安松制住,在说招魂一事,让他不敢轻易动手,可惜他怎么想都没想到,那个病秧子,傻成这样。
那人在刹那就没了生息。
裴良还是叫了他的名字,于长,于长.......
月下,他的面容和他为他招魂的那夜没多大分别,依旧无双。
裴良想起那个和他眉眼有些相似的花魁娘子,她说,人在年少时候,最好别遇见太过惊艳的人,若是得了,人生欣喜,若是不得,万般皆苦。
是啊,不如不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