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亲王?”薛螭闻言一惊,旋即庆幸他之前特意叮嘱了孟河不要暴露身份,缓了缓,“忠顺亲王虽说爱养戏子,但往日没听说他还喜欢这些……”
顾晟喝了口茶,淡笑道,“你才来京城多久?哪里晓得?这忠顺亲王爱养戏子确实不错,他府里的戏子,个个长得风流俊俏,一个顶外头十个。说起来,忠顺亲王同春意楼扯上关系,也不过是近些年的事儿,说他是春意楼的靠山,倒不如说他是那文采风流、相貌倾城的祝丽娘的靠山。”
又是祝丽娘。
薛螭入京还不到一年,因此很多事情都是打听来的,这些打听来的消息,完全是片面之语,或许有几分真,但更多的是人编造的。
“这祝丽娘家里,难不成同忠顺府有什么瓜葛?”
顾晟道,“你即便叫人去打听,最多只能知道祝丽娘是因为家道中落,被人蒙骗入了春意楼这等烟花之地,可是如此?”
“你如何得知?”薛螭眉头紧皱,难不成祝家败落还有内情?
顾晟摇头一笑,“读书科举我或许远不如你,但打听这些消息,十个你都不及我。”
薛螭:“……”这难道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他也没说什么打击顾晟的话,“还请赐教。”
“这要从泰昌十三年说起,那年,义忠亲王坏了事,参与进这件事里的一干大小官员,诛九族的诛九族,抄家的抄家,当时京城可谓血流成河。祝丽娘的父亲原是礼部侍郎,在前朝也是个人物,出了名的文采风流。义忠亲王与其来往甚密,因此这祝家虽然没有参与此案,也因此被牵连,相较于被诛九族的那些谋逆罪臣,祝家只是被抄家。”
薛螭没想到,祝家居然同坏事的义忠亲王有关。
说起这个,他想起家里还有一副樯木板,是当年义忠亲王老千岁要的,可这位王爷坏事后,这樯木板就砸在了手里,无人敢要。
祝家这些过往并非秘事,只要用心打听,这京中泰半的人都知道。
张兰身上的污名大半是被人栽赃,要洗清她身上的污名,祝丽娘这里就绕不过去。
不管要得罪多少人,祝丽娘他一定要救。
既如此,祝丽娘的事,自然知道的越多越好,他也好做准备。
贸然去做一件会得罪很多大佬的事,这是蠢,不是勇猛。
“后来呢?”
“后来?后来祝丽娘的父亲带着妻小离开了京城,回了原籍,不上一年就病亡了。又过不久,祝丽娘就被卖到了春意楼,当时的祝丽娘还未及笄,眉眼还没长开,但也是个美人胚子,春意楼的管事在祝丽娘身上花了不少心思,祝丽娘本身就聪明伶俐,当年在京中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才女,她家坏事那年还有不少人求娶,坏事之后……”
坏事之后自然不用说了,人家避之不及,又哪里会来求娶?
“祝丽娘进春意楼两年,就拥有了自己的阁楼,不过三个月,就成了京城第一才女。”顾晟的语气带着惋惜,“她能以春意楼的姑娘成为京城第一才女,这才气可见一斑,京中名宦之族家里也有不少才女,可同她一比,竟成了庸脂俗粉,不过尔尔。不过,你荣国府倒是有一位出名的大小姐。前两年,荣国府的大小姐因贤孝才德被召入宫做了女官,这好像是你姨妈家的表妹?都说她是继祝丽娘之后的第二人呢。”
贤孝才德这四个字,可不是人人都当得起的,贾元春以区区及笄之龄得了这个名儿,还被招到宫里做了女官,可见其品行如何出众。
这位姨妈家的表妹,薛螭倒是无缘得见,他当时正在孝期,还在金陵守孝呢。
按照计划,他原该在顺德元年考中举人,然后一家人进京备考,在顺德二年应会试、殿试。
他原本能见到这位表妹的,可惜……
“我入京晚,倒是没有见过这位表妹。”薛螭淡淡道。
顾晟忽然想起来,贾元春入宫和贾珠病亡是同一年发生的事,他自觉说了不该说的,话风直接转回祝丽娘身上。
“祝丽娘才名远扬,随着她的名气越来越大,慕名而来的人自然也越来越多,一振千金都见不到这位祝丽娘,倒是有些人想用强,可这些人都被直接打出了春意楼,一开始这些人都放豪言,要祝丽娘跪着求他……咳咳,但是后来这些人都没有再去过春意楼。”
“是忠顺亲王?”
顾晟摇头,“这我不是很清楚,这些事儿发生的时候,我还不在京城,倒是后面几次,我跟几位朋友去过春意楼,虽然没有见到祝丽娘,不过也机缘巧合知道了忠顺亲王在护着祝丽娘。”
否则单凭祝丽娘的才名,是护不住她的清白的。
薛螭没有问顾晟是怎么知道的,他既然没有细说,显然是不愿多提。
“说了这么多,你好像只说了忠顺亲王在护着祝丽娘,这春意楼其他的靠山,你还没提?”
顾晟看了他一眼,“我身份摆在这里,最确定的就是忠顺亲王在保护祝丽娘,至于其他的,我也只是知道春意楼背后的靠山很多,大概率同皇室那边有些关系,还有那些有权有势的勋贵世族,四王八公里有些跟春意楼有关。”
薛螭想起顾晟之前说,其他的不清楚,但他知道忠顺亲王是春意楼的靠山之一。
看来这是一句实打实的真心话。
皇室、有权有势的勋贵世族、四王八公……
这春意楼背后的靠山来头还真多。
照这么说,他要是把春意楼的招牌给弄走了,岂不是把这些人全给得罪了?
薛螭揉了揉额角,“要不是知道你的性子,我会觉得被你耍了。”
说了这么多,结果也只有忠顺亲王还有祝家坏事和义忠亲王有关这两条有用的信息。
顾晟有些愧疚,“我也是没办法才来求你,我父亲为了功名利禄连女儿都能卖出去,他心里只有他自己,大哥早亡,母亲又因为妹妹的事卧病在床,我……实在找不到其他的人帮我了。”
谁在京城的确交了不少朋友,但这些朋友如果知道他和甄家的仇怨,绝对不愿意掺和进来。
也只有薛螭,他品行正直,同甄琰也算有些过节,若是知道他妹妹被害真相,说不定会愿意出手帮忙。
而他也赌对了。
薛螭起身,“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令妹的事,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开口,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文龙!”
薛螭脚步一顿。
“谢谢你。”
薛螭微微仰头,心中一叹,没有说话,开门离去。
离开酒楼后,薛螭便直接回了府。
回到家里,薛螭便叫来薛蟠,考校他近日所学。
薛螭最近在家少,薛螭多是被青鹤看着,时间一长,薛蟠就开始偷懒,青鹤是下人,又不可能动手打他,只能干瞪眼,拿告诉薛螭警告薛蟠,可薛蟠知道薛螭近日事务繁杂,分不出时间管他,因此对这警告全然不上心。
于是几天下来,薛蟠的学习进度自然毫无进展。
“这就是你这几天的成果?”薛螭沉着脸,问道。
青鹤耿直,警告薛蟠的话自然不是说说便罢,薛螭每日回府之后,青鹤都会把薛蟠的偷懒行径告诉薛螭。
只不过就如薛蟠想的那样,薛螭近日确实忙,分不出时间管教他。
但他一日两日分不出时间管教他,不代表一直分不出时间管教他。
看,这报应不就来了吗?
薛蟠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天,因此也不慌张,将早就打好的腹稿一一道来,总而言之,就是他没有读书的天分,求他大哥不要再逼他,不然他就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薛螭怒极反笑,拍案而起,怒喝,“好!我成全你!把你身上的银子,值钱的东西全都交出来,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去!!”
薛蟠被吓傻了,没想到大哥会这么生气,“大,大哥……”
“你不是要离家出走吗?还叫什么大哥?别叫我大哥!!我不是你大哥!!”薛螭满面怒容。
他不过是几日没看着薛蟠,他就生出了这么叛逆的心思,真叫他拿离家出走威胁成功,往后他还压得住薛蟠?
看出他大哥是真的动了真火,薛蟠不敢再嬉笑,乖觉的跪在地上,“大哥,我错了。”
“你错了?”薛螭嗤笑,“不必了,我可受不起,你薛二爷好大的威风啊,跟谁学的这些不三不四的做派,把威风耍到你大哥头上来了!”
薛蟠不敢再闹,老实极了,“是,是顺才说的……”
“他说了什么?”薛螭寒着脸问。
薛螭老老实实把一切都交代了。
原来前两日,顺才去外头替薛蟠买东西,听那些市井上的人议论,说川宁侯府的小公子不想读书闹着离家出走,把家里闹得人仰马翻,好不容易把人找回来,再没有逼着读书。
顺才听了这事儿,想起薛蟠日日烦恼被大哥逼着念书,便回来把这事儿说给薛蟠听,并鼓动薛蟠离家出走,只要离家出走一回,让大爷知道逼不得,薛蟠就可以不用日日念书了。
薛蟠觉得有道理,但他大哥近日忙得很,薛蟠心里也不是一点都不担心哥哥的,因此没有直接李家出走,而是打算等着大哥考校他,他答不上来,大哥一准生气,他到时候就可以拿离家出走小小的警告一下大哥。
哪知他大哥动了真火,立刻就要将他赶出家门,还一分钱都不给他,薛蟠也是娇生惯养大的,哪里受得了苦,立刻就泄了胆气。
薛螭冷笑,“你倒是有个贴心的好奴才。”
顺才也是薛府的家生子,打小就在薛蟠身边伺候,也算是薛蟠身边最亲的小厮,哪知这顺才居然能蠢成这样。
川宁侯府的小公子?
川宁侯是新晋的侯爷,只有一个独子,哪儿来的小公子?分明是被人骗了,还傻乎乎的回来鼓动薛蟠离家出走。
他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在背后搞他,但无疑,这种行为将他激怒了。
薛螭的逆鳞就是他的家人,薛蟠不学好,薛螭可以骂他甚至打他,但别人用这种手段骗他弟弟离家出走,挑拨是非,他绝对不能容忍。
“去门外跪着,没叫你起来不许起来!”薛螭冷声道。
薛蟠乖乖的去门外跪下。
薛螭叫孟河进来,“蟠儿身边的顺才还有他的家里人,全部给我撵出府去,咱们家用不起这样的下人。”
孟河一惊,“大爷,顺才做了什么,要将他们一家人都撵出去?”
薛家也是积善之家,薛信还在世的时候,就没少接济养生堂这样收容孤儿的地方。
薛螭将顺才做的事说了,孟河皱起眉,没有再说什么。
当奴才的,你可以憨一点,笨一点,但你不能蠢,尤其蠢到顺才这样被人当枪使。
虽说顺才也是被人欺骗,但他鼓动薛蟠离家出走,可不是人家威胁的,是他自己做的。
在别家或许还能绕过一回,但孟河是薛螭的奶兄,深知薛螭的脾气,薛螭是绝对容不得顺才这种下人的,全家被撵出去,已经是大爷心善了,若换个心狠的,能直接杖毙了顺才。
薛螭不但将顺才一家撵出去,还将府里的人全召集起来,将这件事宣告下去,并明言,若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他直接以谋害主家的名义扭送官府。
没多久,薛螭这里的事儿叫薛王氏知道了,薛王氏叫来薛螭,询问详细情况。
薛螭也没瞒着,将薛蟠被人鼓动离家出走威胁他不读书的事说了。
“这个孽障,自己的亲哥哥,难不成还会害他吗?”薛王氏生气,又安慰薛螭,“你弟弟惯来就是这样呆笨的,你别同他一般见识。”
“妈想哪里去了?蟠儿是我亲弟弟,就算他做错了事,我也只是罚他,难道还真将他赶出家门不成?”薛螭知道薛王氏大抵是听说了他要将薛蟠赶出去的话。
他当时生气,说话也大声,外间候着的下人估摸着都听到了,薛王氏会知道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