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小常先生时不常来检查她作业考试这件事,几次下来,春妮已经能够保持平常心了。
不保持不行,任何一个人一星期少说给你送一次书,两星期少说给你布置一门考试题。不想精神压力过大,也只能学着保持平常心。
唔……春妮对精神压力这个问题,决定先保持看法。
至少现在看见他从包里往外掏东西的姿势,春妮心里仍会下意识地一激灵,反倒把两人合伙干过的,更危险的事抛到了脑后。
常文远笑得相当没有同情心:“瞧你吓的那样。放心吧,我这次不是来考你的。”他转身拿下自行车筐里放的纸袋:“是我伯母。她说最近天冷了,给你织了件绒线衫,托我把东西给你送过来。”
春妮翻出纸袋里的衣服:这是件红白横条纹的厚毛衣,织成外套的样式,领口贴心地竖起来。不知常太太用了什么针法,毛衣的针纹呈菱形铺开,洋气极了。
春妮的视线定在毛衣上,挪不开眼神。
她娘在那会儿,她季季也有娘裁的新衣裳穿。特别是到了过年,每年一件红衣裳必不可少。那时候她嫌土气,时常闹别扭不肯穿。
即使是这样土气的红衣裳,往后再都没有了……
“真好看。”她比了比样式,生怕外套沾上胡辣汤的味,没敢多摸,珍惜地叠好,再放回纸袋。
春妮瞧见常文远憋笑的神情,忽然回过味来,瞪眼道:“那你刚刚假装掏东西,是在故意吓唬我?”
常文远笑容一滞:这丫头可不好得罪。
眼神一转,看见正背着书包往小摊跑的夏生,忙招呼他道:“夏生小阿弟,快来,我送你样好东西。”
夏生如今也跟这个时不时来寻姐姐的小哥哥熟悉起来,闻言不认生地跑到他面前:“文远哥,你要送我什么?”
常文远哪知道?
他将手伸进公文包里,掏啊掏,掏啊掏,总算寻到一个合适的东西:“这个给你,想不想玩?”
这是一个约巴掌大小,做工极为精巧的飞机模型。这个飞机模型用铁皮打制,外边漆着白漆,尾翼和机身上用蓝色粗线划着简单流畅的符号,机身,尾翼,舷窗,起落架,该有的都有,甚至还有个小小的推拉门,拉开看去——
夏生摸上就舍不得放手了,眼中放出渴望的光:“想玩,我想玩!姐姐?”
常文远笑着摸摸他的头,将模型塞给了他。
反而是春妮有些不安了:上两个月她跟朱先生几个去好莱坞游乐园玩时,见过类似的模型,要好几块一个呢!而且那个模型只是一个简单的框架,远远比不上这个精细。
春妮犹豫地说:“这个是不是太贵重了?”有心想让夏生还给别人,可夏生来海城这么久,自己还没给他买过一件玩具,他又这么喜欢,又有些不忍心。
常文远不在意地摆摆手:“一个小模型,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拿着吧。”
春妮想了想,从匣子里抓出把钱来。
常文远急忙跳开:“别,不过是随手做的小玩意,真不用给什么钱。”
春妮奇道:“这是你做的?你不是读建筑系的吗?”
常文远道:“读建筑系就不能做飞机模型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吧……
春妮还想问两句,这时来了一拨客人,她只能放下钱,先去招呼客人去,顺便给他盛了碗胡辣汤,又叫二丫给他切了点卤豆干和卤水花生。
他也不挑剔,坐下来一口一块小豆干,再磕个花生,吃得津津有味。
待到一拨客人安顿好,春妮见常文远还没走,拖个凳子在他身边坐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跟我说?”
“什么事?”常文远看见她这巴望的小眼神,忍不住就想逗逗她。
春妮白他一眼:“别跟我装,你们大学的事,办得怎么样了,也没个准话说?”
“这件事啊。”常文远收起脸上的谑笑,喝完最后一口胡辣汤,搁下碗站起来朝外走。
春妮会意,跟在他后头走了出去。
因为水路开禁,这会儿是正热闹的时候。码头上不说人山人海,来来回回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尤其是货运的大路上,牛马骡车连绵成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