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无一人的宝物库,不,应该说是没有生者的宝物库,堆满了被逼到绝路而难看地死去的人们,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和血迹,有的人连着自己的孩子一起被砸扁,有的人上半身和下半身不在同一处,还有的连身为人的样子都分辨不出来了。
在这腥红的黑暗中,一颗宝石暗暗发光,包裹着它的周围的石头像是被风化一般化成粉末然后飘散,让它得以挣脱束缚,缓缓漂浮在空中。
宝石在宝物库内环顾一周,有思想一般地挑了几个还留有人形的尸体靠近,但也仅是靠近,没有更多动作。随后,它仿佛厌倦了一样,飘出了宝物库,漫无目的地在城中闲逛,如果它有感觉器官的话,不知看见这幅惨状会作何感想。
又或者,它有,只是不做想法而已。
四处都是尸体,倒塌的房屋,燃烧的木头,已经风干的血化成难看的污渍留在各个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它漂浮到街道中央,似乎这里发生过大规模的战斗,以一个黄发男子的尸体为中心,向外延伸了许多士兵的尸体,再往外则是大片的白色粉末。
宝石绕着士兵们的尸体,每停留在一个人的尸体上时,宝石都会发出光芒,而士兵们的尸体有些是轻微的颤抖,有些则是毫无动静。
在绕了外侧一圈后,宝石仿佛失望一般,将光芒黯淡下去,然后往里侧的尸体靠近,每一次停留就黯淡一些,即使逐渐靠近中心,还是没有尸体有任何特殊反应。
直到宝石到达一具黄发男子尸骸的上方时,光芒象征性地亮了一下,黄发男子却如提线木偶般缓缓站了起来,虽然没有任何生气,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它仿佛高兴坏了一样,把光芒更加提升到刺眼的程度,红黑的光笼罩住黄发的男子,宝石的光芒和笼罩男人的光芒同步着不停地闪耀,最后——
啪。
仿佛什么东西承受不住而炸开一般,光芒四处散开,宝石被弹开,黄发男人也再次倒下,再无动静。
它失望似的浮回空中晃了两圈,离开这片区域,往王城飘去。
在某处。
黑暗中,一个身影在蠢动,他的名字叫亚连,是游历于各大遗迹的冒险者,年轻的脸庞透露出他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但其身后收着的锐利短剑和跟短剑一样锐利的眼神展现出他老练的一面。
虽然不知道其他大陆的情况是怎么样的,但是至少在北部大陆,人们不仅要忍受堕魂侵扰,还要对抗被北大陆地脉特有魔力侵蚀的生物的肆虐,既然抵御堕魂的任务交给士兵们了,就自然需要自发对付魔物的存在,而那种存在就是冒险者,他们通过狩猎魔物,以魔物的身体部位来换取赏金,由于大部分魔物相对堕魂更弱小,所以很多有力量却没胆量的人就能以狩猎魔物为生。亚连就是冒险者的其中之一,但他绝不是苟且偷生之人,年少时意图离开家乡进入依鲁并加入骑士团的他被家人拦下,看着母亲害怕失去孩子而哭成泪人的模样让亚连心软,只能放弃了与堕魂战斗的想法。
今天还是老样子,本来狩猎完魔物准备带着战利品回国受赏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追着那鸵鸟一样的狡猾魔物来到了大陆边缘的一个地方,这里距离依鲁虽有一定距离但是并不远,而令他感到惊讶的,则是在这里隐藏着一个小型盆地,就像陷入地里一样,在地面上看来什么都没有,靠近时才别有洞天,盆地中央有一个极小的城市,而且没标注在地图上,好奇心驱使他潜入这个奇怪的地方,暂且不提城门口守卫的士兵,城内的一切却让他惊讶不已,这座城市不像外表那样简单,里面该有的店铺都一应俱全,不该有的店铺也有。
比如奴隶的贩卖。
亚连深知三天前依鲁的陷落确实会引发严重的连锁反应,因为堕魂的侵攻,不只是依鲁的人民,北大陆南边的村庄也有许多人放弃了家园寻找庇护,难民的安置肯定是让许多国家头疼的问题吧,但他完全没有料想到,居然有相当数量的人被掳来当做奴隶,在北大陆这个不存在奴隶制的地方来说,这是令人唾弃的行为,但是在另外某种程度上说,这反而是那些国家喜闻乐见的情况,想到这令人作呕的可能,亚连不禁皱了皱眉。
但现在比起气愤各国的无作为,还是着眼该怎么办才是明智的。
“直接救走他们吗,不,还是等回去后向冒险者驻屯地报告吧,我一个人很难应付这么多人,如果自己单枪匹马可能救不到人还会搭上自己,啊,对了,这里是斯堪维王国的领地,可以直接请求斯堪维的军团长让士兵们来帮忙,但是,就算上报给军团长,军团长也不一定会相信我一个冒险者的话随意出兵,啧,这该怎么办啊……”
亚连的大脑疯狂的运作着,试图找出折中的方案。
“不用这么苦恼,第二个选择可以直接放弃哦。”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仿佛被蛇瞪着一般,亚连脊梁骨突然一阵发凉。
亚连立刻向后一个跳步,抽出短剑,凝视着在身后说话的人,对方手握着一把外形怪异的长刀,似乎是东边一个小岛的特产,明明不是女人却绑着个辫子,裤子大得令人想笑,但是他散发出的气息让亚连别说是笑,连喘大气的胆量都没有,眼前人物的威压甚至比魔物更大。
对方似乎很满意这个反应,露出柔和的笑容:“啊,我没有恶意,吓到你真是不好意思。”
亚连松了口气,但是握着短剑的手还是没有放松:“那真是太好了,其实我只是……”
“但是城主让我除掉乱跑的老鼠,所以别怪我咯。”
对方紧接着说的话让亚连的身子比大脑先做出反应,转身打算遁入黑暗中,但是,长刀比他更快,轻轻地划过他的后背,留下浅浅的伤口,亚连即刻向前倒下,没有任何挣扎。
似乎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亚连拼命想活动身子,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长发男子耸耸肩,走近亚连,抽掉他手上的短刀踢到角落。
“这种毒素仁慈就仁慈在,中毒的人就算被活生生剁下手脚也不会感到疼痛——一直到死为止,所以你不用太害怕。”那男人解说一番后,向不知何时出现的武装人员说道:“所以你们就把他的手脚卸下来吧,城主要挂在城门上当装饰。”
人们无言地执行男人的命令,将眼中噙满泪水和绝望、连张口说话都办不到的亚连蒙上头套抬起,带入黑暗中。
似乎是不打算直接动手,这让亚连稍微松了口气。
过了约莫十分钟,亚连在此期间已经恢复了些许知觉,但是要恢复到能战斗的状态还不够,此时此刻最安全的做法就是继续装作中毒,然后探明对方将他带到了何处,并且伺机逃走。亚连暗暗在心中盘算着。
又走了一段路程,亚连被粗暴地扔到一张椅子上并绑得严严实实,头套也被扯了下来,眼前的环境也是相当灰暗,视野范围内的光芒不比那个遮光的头套好到哪去,左右两侧是巨大的牢房,牢房里有许多人像牲畜一样挤在一起,散发出一些臭味,但是这股味道不是特别重,也许那些人被抓进来不久。
长发男子此时此刻就站在他面前对其他人吩咐着什么,他的身后就是一扇木门,似乎连接着哪里,亚连在心中默默把那扇门当做逼不得已情况下的逃生路线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