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的温暖火光围绕在祭坛周围,祭坛的四周矗立着诸多人影。
但仔细一看,那些人影都没有多余的动作。
那是自然,因为它们都只是陶像罢了。
即使如此,被雕刻成战士模样的陶像惟妙惟肖,仿佛下一秒就会动起来般。
再往外延伸则是宽广的大厅,在大厅的四周立着高耸的石柱,石柱之上雕刻着龍的模样。
在最外缘,则是以龍骨为基石做成的墙壁。
再将视线移回最中央的祭坛。
在那之上,有一簇火焰正燃烧着。
“过来,吾之血亲啊。”几乎是她看向火焰的同一时间,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或者,该叫汝之名字较为亲切?玲珑?”
她吓了一跳,各式各样的问题浮现在脑海里。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这里是哪里?玉大人她们呢?
“稍安勿躁,汝之疑问吾自会一一回应。”停顿一刻后,“在此之前,到吾身边来。”
玲珑如行尸走肉般自暴自弃地向前。
“伸出手来。”
她不是不怀疑对方,只是觉得怀疑也没有意义罢了。
即使被加害也无所谓,反正自己也没有任何作用——
疼!?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玲珑不禁发出悲鸣,然后猛然抽回手。
她看向自己的手臂,在其之上有着深红色的怪异纹路,即使是在现在,它们还是在一刻不停地往上延伸。
身为龍人族,应该完全不会被火焰之类的东西伤害到才是,然而那灼烧感与纹路一同延伸,自内向外、自外向内烧灼着她。
剧烈的疼痛让玲珑不禁跪倒在地上,就在她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死去时,剧烈的疼痛反而像开玩笑般消失无踪。
“唔,适应甚快,不愧为吾之血亲。”
那个声音像是没把玲珑的痛苦当回事般,自顾自地说道。
即使是现在,她还是能感觉到喉咙被烧灼般,这让她莫名地渴求水分。
“你...究竟是...”玲珑边咳边询问。
“以初见者而言,汝甚是无礼,然此刻亦不是谈礼论仪之时,也罢,若告知汝,吾名为‘龍’,可解汝之惑?”
玲珑本想起身质问对方到底在说什么,但记忆中某处被唤醒后,让她不由得僵在原地。
炽煌古国历史悠久,不论是在什么领域都有相当深的造诣,而这些智慧的结晶,也就是撰写的古籍,自然也被完好地保存在东都里。
身为龍人族公主的玲珑,当然有学习了解它们的义务。
而其中记录历史的古籍曾经提到过,世界混沌伊始,诸神创造了各式各样的人种,唯有东大陆例外。
他们由另外一柱神明创造,而其中的龍人族更是被誉为拥有先祖血脉的种族。
因为那一柱神明,传说拥有修长而优美的身子,坚韧无比的鳞片,尖锐的利爪和挺拔的龍角。
龍人族就是继承了这些特征的种族。
炽煌古国在东大陆生根发芽,而创建了炽煌古国的最伟大先祖,亦是现在玲珑他们这个种族的来源。
其名为“龍”。
与双足双翼的飞龙相区别,他们是高贵的龍人族。
掌控五行,尤为善火。
然而,在炽煌日益壮大时,身为始祖的“龍”却突然销声匿迹。
一说其因为与诸神而战失去力量,沉眠于东大陆某处。
一说其以自身血肉为食粮,滋润万物。
一说其在神界等待着能完美继承自己血脉的血亲出现。
现在看来,第三个假说最能表明现在的状况。
玲珑一瞬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呆愣地望着那团火光。
“汝与吾相距甚远,然吾可感知到汝的存在,看来是到达该处了啊。”
火光说着,光芒和热度提升了些许。
“...您说的究竟是...”
血统的源头就在面前,这让玲珑不由得以尊敬的语气开口。
“汝等涉足了绝不应该知晓之处,吾之血亲啊,为何要到此寻死?”
“...”玲珑不知该不该如实回答,应该向自己的始祖坦白一切?还是保护秘密以免生变?
“汝噤声不语,吾亦知晓尔等所望,漫长年月,终于有人触碰世界之真实,吾甚感欣慰,但亦感担忧。”
听见不熟悉的字眼,玲珑不由得出声询问:“世界的真实是怎么回事?您为什么说我们是来这送死?”
“...汝一无所知却仍踏上旅途?”
“唔...”
“也罢,然汝若渴望知晓真实,自当与汝之友人一同前行。”
玲珑垂下眼帘。
“友人吗...我不配啊...”
火光摇曳了一下。
“原来如此,吾之血亲啊,汝所烦恼之事微不足道。”
“为什么您能这么断言?我没有任何力量,只会拖他们的后腿——”
“只因汝是吾之血亲,拥有吾的血。”
火光瞬间膨胀,将玲珑包裹其中。
“此处名为断界,乃狂神之壁垒,世界尚且混沌之时,断界以上存放棋子,断界以下饲育异种,待异种成熟时,将其释放,己身则位居上界观之。南北之断界已被其自身摧毁、东之断界有吾镇压,世界中心已然成型,西之断界则遭废弃。”
这一刻,玲珑可能是第一个知道那个不可名状的区域叫断界的人。
“既然尔等已然到达断界,即是代表世界大限将至了吧,吾为镇压东之断界已竭尽全力,无法为尔等提供助力,实属遗憾,重任已托付于尔等,此世界不论存亡与否,皆其命数,宽心去做吧。”
火光说出有些不负责任的话语,但不会有人去责备它吧,若是没有它,这片大陆上已经只剩下堕魂也说不定。
“汝年纪尚轻,然不可妄自菲薄,当下汝之心境并不可取,切不可让友人为汝忧心。”
“忧心?我?不可能的...我只是——”
“汝之心病已重,然无人抛弃汝,岂不是最佳之证?”火光说着,慢慢加大热度,于此同时,玲珑感觉到,似乎有什么正在沁入她的灵魂,“多说无益,眼见为实。”
霎时,周围风景再度转变。
多幕场景拼凑在一起出现在玲珑的周边。
而玲珑也对这些场景愈感熟悉。
不论是哪一幕,都有她们的存在。
开心地看着自己的安洁莉娅;虽然不苟言笑,但不曾勉强过自己的格列奥乌斯;不曾正眼看过自己,但实则一直在观望着的蔻儿,还有——
“玉大人?”
不是错觉,玲珑清楚地看到,玉很微小的,真的是十分微小的笑容。
而那个笑容的视线彼端,则是自己。
当知晓了玲珑的懦弱后,玉自然而然地皱起眉头,然而,那蕴含的含义不是厌恶,而是些许失望和怜悯。
而失望,自然是建立在有所期待上。
“切不可让汝之挚友为汝担心,吾之血亲啊,在吾看来,汝缺少的只是自我认同罢了。”
玲珑不解地抬起头。
“汝大可对自己拥有信心,东域一役,汝之龙息甚是绮丽,虽未现出全形,但足以引起吾之注意,自那时起,汝身上之血脉已唤醒。”
“我...?”
“抛去汝那渺小的烦恼吧,断界危险至极,汝之友人有性命之忧,汝还有空闲在此矫揉造作吗?当下亦是十分危急,汝希望汝之友人葬身断界吗?”
玲珑立刻惊慌失措地摇起头:“不!不是这样——”
“那就莫要再自怨自艾,吾可在此断定,汝不逊色于任何人。”
火光仿佛被吸入玲珑的身体般消失。
取而代之的,先前的剧烈疼痛再次浮现。
“无需畏惧,接受并征服那苦痛,唤醒汝体内最古之血脉!”
在痛苦之中,玲珑的眼前出现了死前的走马灯,焚烧的痛苦、撕裂的痛苦交织在一起,濒临死亡的感触让她反而冷静下来。
像是狂人般忍受着疼痛,同时看着走马灯。
这样啊,原来如此。
她终于明白自己这幼稚想法的来源。
谁都想成为那个独一无二,只不过她格外渴望罢了。
当她无法成为那个唯一时,她转而渴望得到肯定。
当事与愿违时,不由得开始任性地耍起脾气,希望有人可怜自己,迁就自己。
然而,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不论是格列奥乌斯还是蔻儿,不论是安洁莉娅还是玉,她们都不曾迁就自己。
因为她们不曾鄙夷过玲珑。
她们一直都把玲珑当成一起战斗的挚友。
如果不是这样,在东大陆那时她们大可丢下玲珑这个拖油瓶。
但她们没有。
因为她们相信着她。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自己究竟做了多么愚蠢的事情啊。
自顾自地埋怨,自顾自地放弃。不停地给她们添麻烦。
太难看了。
令人羞愧。
令人愤怒。
在自己还在这里矫情的同时,她们正处于危险的境地。
如果她们有什么万一的话——
想到这里,所有的疼痛都宛若无物。
“哦?汝之心境终于发生了变化吗。”
“伟大的先祖啊...您渺小的子女恳求您,赐予我,赐予玲珑足以拯救同伴的力量吧——”
玲珑的声音仿佛虚弱到随时会消失,但却拥有无比坚定的意志。
“无须多言,汝之变化吾自当知晓,然汝之言语措辞稍有不当。”
这么说着,焚烧全身的火焰变得温暖柔和。
“汝为吾之血亲,汝为吾之后裔,汝跨越了名为自我的障碍,何来渺小一说?”
瞬间,所有铭刻在玲珑身上的纹路收缩,全部汇集到她的额处,宛如红莲般的图样开始显现,于此同时,她的龍角散发出惊人的热度。
“此乃最后一次相见了吧,与汝在此相会实属意外,然在吾度过的无数年月中,此确乃一大幸事。吾之血亲啊,汝之前路有佳友陪伴,无需多虑,此刻,只需随吾一同颂唱,而后,由汝亲手写下史诗吧——”
渐渐的,玲珑和火光的声音逐渐融合。
吾乃是最初,吾亦是终结。
吾之利爪踏破山河,吾之獠牙撕裂天际。
吾之冠角华丽尊贵,吾之双瞳锐利无比。
吾之鳞片胜过万千钢铁,吾之血液乃万炎根源。
吾——
我——
名为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