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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第一百八十一章(1 / 2)


北武在机场打电话回万春街,来接电话的是斯江。

“早上收到阿哥的挂号信,他说他要回景洪。他一个人去的,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也没说回不回来。”斯江一早上接了好几个电话,又急又气又委屈又激动,听到顾北武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阿舅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囡囡别急,他的信从哪儿寄来的?你看过邮票上盖的邮戳了吗?”

斯江赶紧从裤袋里摸出信来看。

“上海——静安?”她怎么没注意到这个,看来阿哥出发前就把这封信寄出来了,他早就打算好了却没告诉她,斯江更委屈了。

“他带了多少钱走?”

“两百块。”斯江赶紧说明:“是阿哥自己的压岁钱,他信里说了。”他要不说家里也没人知道。

顾北武沉吟了一下:“他说他其他的压岁钱放哪里了吗?”

斯江匆匆又把信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没——”她一直以为景生的压岁钱和她们一样都交给大舅舅存银行了,难道???

“那就不用担心,他很快会回来的。”夏洛克北武福尔摩斯松了一口气,笃定地说分析给她听:“他提前写了挂号信给你们,肯定早就计划好了,如果计划好了却只带了两百块钱,你想想,上海到昆明的硬卧票五年前是二十九块六,往返六十块,他最多还剩一百四十块钱,住招待所一般两三块钱一天,还要吃饭,所以他最多只会在外面待一个月。”

“真的吗?”斯江捏着话筒将信将疑。

“嗯,你们别担心,他肯定会赶回来参加高一军训,虽然没考试是直升的,但他能成为国家二级运动员,付出的汗水不会少。”北武笑着安慰斯江:“景生是你们几个心里最有成算的,他不会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囡囡你把我的话告诉你大舅舅——他可能关心则乱会急。”

“舅舅去买火车票了,他要去景洪找阿哥。”斯江急道:“我也想去。南南都说她要去景洪找阿哥——”想到斯南早上在电话里对着自己吼的那番话,斯江眼泪又止不住地掉。斯南说得对,什么这个那个如果可能的,他可是她们的景生大表哥啊,他回景洪肯定是想他姆妈了,他一个人多孤单,一定有什么特别伤心的事他才会离开万春街。“陈斯江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你真没劲没义气!随便你去不去,反正我要去!我要去找大表哥,我肯定找得到他,我肯定能把他带回家。”连斯南都能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要去找景生,而她是唯一知道他回景洪原因的人,却没斯南那么勇敢决断。

“斯南那是瞎胡闹。”顾北武耐心地劝慰好了斯江,挂了电话后想了想,又翻出通讯录给陈东来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陈斯南这家伙真干得出脑子一热跳上火车的事,她是惯犯,得盯着。

知道景生回了景洪,善让十分担忧:“大哥好像一直没告诉景生害死舒苏的凶手就是那个姓蒋的吧?”她作为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都不太敢想像如果是自己遇到这样的人间惨剧会有多痛苦,毕竟没有人能对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顾北武提起行李牵着她往外走:“他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可他还是个孩子。”

“景生从来没做过真正的孩子。”顾北武想起加州那些在公共场所肆无忌惮地抽烟酗酒热吻的少男少女,都有着很稚嫩的脸,那些自以为模仿大人的行为就也变成大人的孩子,才更让人担心。比俄狄浦斯更可悲的,是认为命运不可抗拒的人,是甘愿承担所谓的“原罪”的人,北武认定了景生不是认命的人,这个过程会很艰难很辛苦,但是他必须得走过去,他肯定走得过去。

***

机场外头七月的太阳暴晒着,空气都是滚烫的,重逢的人们喜形于色,在国际出口这里,停了好几辆出租车,拉达、拉契亚都有。北武见善让朝出租车后头招手,忍不住笑了:“别浪费钱,我们做公交车去,一路上看看首都的大变化说说话多好。我又没什么行李。”

一辆挂着武警车牌的敞篷吉普车慢慢开了过来,停在了出租车的外道,周善礼摘下太阳眼镜笑着朝他们招手:“哟,挤不进了,麻烦两位领导请动动腿挪个两步。”

“你怎么换车了?”顾北武抬了抬手边的顶篷:“这么晒的天还把蓬敞着,真是清新脱俗啊你,看来下放到武警系统后锤炼出钢筋铁骨了?”

周善礼哈哈大笑:“呸呸呸,什么下放!我这叫翻开事业新篇章好吗?等你回上海了来我们总队看看,法国英国式样的大别墅,大草坪,不要太赞。这车就得敞着蓬开,风一吹,美得很,感觉到没?小风儿呼呼的吹,太阳美美地——”

话音刚落,前面不远处明明阳光灿烂,头顶上却袭来一大片乌云,转瞬哗啦啦下起了大雨。善让抹了把脸上的水,气笑着喊:“哥,停车停车,先把蓬支好!”

顾北武刚想跳出车帮忙,周善礼却猛踩了一脚油门:“坐稳了别动,这蓬坏了,只能敞着!”

北武和善让面面相觑:“???”

追赶太阳的男人终于在五分钟后开出了乌云区。

“看,彩虹!”善让指着天空笑弯了腰:“北京欢迎你,顾北武,用当头浇水的方式。”

“放心,开到你们北大,连车带人绝对晒干了。”周善礼一边保证一边指挥他们:“手套箱里有几条毛巾,你们拿出来擦一擦。”看得出他淋雨经验很丰富了。

一九八四年的北京,比起两年前变化并不大,至少不如顾北武想像中的变化大。二八自行车依然是老百姓的交通主力,人们的服装颜色和款式和七十年代没有多大差别。

“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是三百多年开始的,美国独立也两百多年了,我们就算是飞毛腿,也不可能改革开放个五六年就赶上世界发达水平。”善让握着北武的手笑:“何况两年前我国人口就已经破十亿了。子不嫌母丑,老顾同学你别这么一脸沉重啊,忧国忧民得我都有压力了。”

顾北武不禁笑道:“周书记的思想觉悟怎么退步了?”

善让掐了他一把:“我早就不在团委工作了,当时还写信告诉过你,你是不是忘了?”

北武拿起她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这里的时间一直停留在两年前,现在需要周教授上发条调一下。”其实对他而言,周书记三个字带着一丝特别的温情和旖旎,几乎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称呼。

善让笑着纠正:“副教授。”顺手捶了他一拳,仔细端详着他,男人经得住时间造,两年多顾北武几乎没什么变化,在机场那么多出来的人,她一眼就找到了鹤立鸡群的他。两人四目相对,善让发现自己还像以前一样会心如鹿群乱撞,而且真的成了恋人夫妻后,反而很难继续以前的假装平静。

前排周司机干呕了几声:“你们行了啊,至于吗?当我是空气?还是在拍美国爱情片?”

善让毫不客气地拍了拍驾驶座:“空气就要有当空气的自觉,我可没要你来接北武啊,你非要来,还保证不干扰我们说话的,现在阴阳怪气地说这些什么意思?”

周善礼气得高声唱起了“起来,起来,起来——”

马路边索尼的大广告牌上热情洋溢地保证要通过各项产品为中国朋友们提供方便。自行车道上一辆三轮车和他们同向而行,上面绑着一个大红色的三人沙发,沙发上坐着一对笑语晏晏的青年男女,两人之间留了三十公分左右的距离,女孩有点害羞地低着头笑。

这一抹亮色让北武为之一振,握紧了善让的手:“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你可别不耐烦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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