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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1(2 / 2)


海城林山医院。

安静的双人病房里,窗帘尚未拉开,室内一片昏暗。

本该是静谧的休养时间,病房的安宁却被一声沙哑的厉喝打破。

“我他.妈让你们过来!到病房里来!听见没有?!”

躺在靠门病床上的人正是简任,此时他眉心紧皱,面色铁青,一向精心打理的头发也分外凌乱,整个人看起来既颓败又暴躁。

简任原本在用手机给人发信息,几次被推脱找借口后,终于按耐不住直接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那边果然被骂怂了,群里几人都忙不迭地道歉赔礼。

【简哥,简哥别生气!我们现在就找个人过去】

【你还病着呢,别动气,好好养身体】

【马上马上,五分钟!】

“还他妈知道我病着呢?!在这儿给我找气生,啐!”

简任狠狠唾骂一句,“哐”的一声把手机扔在了床头。

他闭眼重新躺好,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睛才闭上没多久,长眉倏然一跳。

简任猛地又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瞳孔中满是戾气。

又是……

又是那个人。

从在医院里苏醒之后,简任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那个男孩的身影。

那个毫无留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的单薄身形。

……

简任在唇齿之间无声地撕咬出那个名字。

时、清、柠。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噩梦深陷,午夜梦回,惊醒自己的居然不是在简家的狼狈落败——

而是那个男孩的决绝离开。

简任死死拽住自己散乱的额发,痛苦地闷吼了一声。

不,他不能信。

怎么可能!

他以为自己看中的是时家的钱,他也一定看中的是时家的钱。

……不可能,是对那人的喜欢。

简任痛苦地喘息着,呼吸都在撕扯胸肺。

他脸上的伤这两天才稍稍消退下去,心口的疼却一日比一日更重。

为什么……

为什么?!

病房的屋门被轻轻地敲了两声,轻到发虚,像是根本不敢进来。

但是那声音又不敢停下,用这种拖拖拉拉的方式连敲了好几回之后,才引起简任的注意。

简任拧眉:“进来。”

一个瘦高男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赔着笑点头哈腰。

“简少。”

简任看这人极不顺眼,但好歹是有人听话过来了,他勉强压下火气,粗声粗气道。

“联系上时清柠了吗?”

瘦高小弟一听这名字就暗暗叫苦,面上还得装着继续殷勤。

“联系过了,联系过了,可是……简少,这,那个电话始终没人接啊。”

“废物!都他妈是废物!”

简任直接被惹怒,抬手就想砸东西。

可他手边已经砸无可砸,最后也只能重重地锤了一下床板。

“你们他妈就不会找另外的联系方式吗?!”

小弟硬着头皮,脸上挤笑。

“简少,您也知道,那位是被时家护着的。您看,除了您,谁还能拿到他的联系方式啊?”

“我们还藏着身份在外面打探了一圈,都没消息,他们还建议我们找找您,说只有您有可能联系上呢!”

小弟显然摸熟了简任的脾气,这会儿几句话说完,倒真是让简任被安抚了些许。

也是。

简任想。

除了自己,谁还有机会靠近过时家小少爷?

“行了。”他皱眉摆摆手,“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们,我自己来。”

见简任终于不让自己去了,小弟总算长松了口气。

他心中暗道,谁还敢帮忙联系啊?

前两个被简任逼得不行、当真试图去找时清柠的小弟,现在还在楼下躺着呢。

伤得一点都不比简任轻。

谁还敢现在头硬?

“到医生那儿去,把我的病历拿过来。”

简任又开始使唤人,他心情不好,说话也满是戾气。

“住了这么多天院也该出去了吧?都快闷死老子了。”

“是是!”

小弟忙不迭地应声去了。

剩简任还在床上,低声咒骂着。

“这他妈都什么破医院,治了这么多天,腿还那么疼。”

他骂完,病房安静下来,周遭一时显得有些沉寂。

旁边忽然响起“唰拉”一声。

两张病床间的隔帘被拉开,另一个病床上的病人看了过来。

那也是个年轻男人,他看着简任,表情有些微妙。

简任皱眉:“看什么看?找事?”

那人轻咳一声,颇有些好奇地问。

“你连自己的伤都不清楚啊?”

简任正不耐烦地想骂关你屁事,忽然想起自己住院第一天时,医生就来说过情况。

只不过简任并没有仔细听,他当时正沉浸在时清柠离开的噩梦中。

那时,隔床住着的好像就已经是这个人了。

果然,隔床说:“你不知道吗?”

他像看猴似的看着简任。

“你的腿被打断了。”

“两条腿都是。”

*

隔了一天,时清柠再度等到了来一起练琴的柏夜息。

柏夜息今天戴了口罩,他鼻梁高,口罩被明显顶出了一点轮廓,仍是藏不住那惹眼的相貌。

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什么想要避开视线的大明星了。

柏夜息今天还少见地戴了眼镜,细边银框,那条时清柠留意过的素链这次被当做了眼镜链,流星曳尾般地垂落在镜架两侧,让柏夜息整个人更添了一分清冷矜贵。

时清柠看着人,微微有些出神。

“怎么忽然……这么全副武装?”

柏夜息声线微沉。

“感冒。”

时清柠愣了愣:“严重吗?着凉了?吃过药没有?”

“吃过了。”

柏夜息点头,抬眸往别墅二楼一瞥。

“要上课了。”

“你要是难受的话,今天请假休息也行。”时清柠说,“不急这一天。”

柏夜息只摇了摇头。

时清柠只好和人一起进屋。

但他走了几步,对方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并肩跟上来,始终落后半步。

时清柠回头,柏夜息也跟着停了脚步,读心似的一眼看穿了少年的疑惑,言简意赅。

“会传染。”

柏夜息很有一位病人的自觉,进琴房之后也没有摘下口罩。

两个小时的课程结束,老太太也提了一句。

“囝仔今天好像有点疲惫。”

弹琴也需要体力消耗,顶级钢琴家的体力一般都很出色。

前天时清柠练习时,老师为他选的就都是一些平缓稍短的曲目。

而今天,柏夜息的气息看起来比时清柠还微弱一些,肉眼可见地有些倦怠。

“回去注意休息。”老太太道,“下次课程也隔天吧。”

送走老师,时清柠很快跑回来去看柏夜息,柏夜息也正准备要走,还是因为要打印一份乐谱才慢了一步。

时清柠原本也想早早让人回去休息,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下意识拉住了对方。

“等一下。”

柏夜息回头看他。

男生眸光依旧很冷,但不知是不是隔了层镜片的缘故,他整个人看起来平缓了许多,望着时清柠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平和,看起来像是……

心情不错。

时清柠不由有些疑惑。

自己是怎么从对方一成不变的表情里看出人心情不错的?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时清柠正考虑着要想什么理由留人,一旁阿姨就端着托盘走到了客厅来。

“刚煲好的莲子羹,盛了两碗,”阿姨笑呵呵地说,“来尝一尝吗?”

时清柠正好把人留住:“喝完再走吧。”

柏夜息似是顿了一下,还是顺着时清柠的动作,走回了客厅。

莲子羹香气清甜,温度正适宜。阿姨分别把汤盅端到两人面前,说了一句:“把口罩摘下来喝一点吧”。

原本心不在焉的时清柠听见这句话,忽然像被惊雷击中一般——

他猛地想起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柏夜息下午一直没有咳嗽,他为什么要戴口罩?

时清柠怔怔地看向对面的人,他看着对方摘下半边口罩,拿起汤勺去舀莲子羹,视野忽然像被尖锐地扎刺了一下。

陶瓷的汤勺,分量不重,柏夜息拿起勺子时,手腕却不自觉地轻抖了起来。

“你的手怎么了?”时清柠忽然问。

柏夜息抬眸。

隔桌而坐的时清柠已经站了起来,本就白皙的面容无声地褪去了血色,声线都隐隐有些发颤。

“你的嘴巴……为什么那么白?”

不是白。

是惨白。如银如纸,反正绝不会是正常人的唇色,就这么被柏夜息遮掩在口罩之后,将将才显露出来。

“……”

时清柠忽然想到了那个最为可怕的念头。

他推开椅子,差点把自己绊了一下,跃起似的一步迈到了柏夜息面前,几乎是扑进了对方怀里。

时清柠的动作太突然,屋里几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不远处的孙明额角一跳,下意识想要上前——他亲眼见过柏夜息是怎么对付扑过去的保镖弟兄,越是他们这样的人,身体的本能反应越强。

而时小少爷的身体经不起哪怕一点意外。

但孙明慢了一步,他也没看到让他心头一紧的预想。

那个被他和所有兄弟视作洪水猛兽的长发男生,并没有对时小少爷作出任何的本能反击。

反而还伸手,在人身侧护了一下。

像是在怕人会摔到。

然后柏夜息就被握住了手腕,袖口被拉卷起来。冬天的衣服偏厚,按理说不好卷折,但男生实在是太过消瘦,以至于袖管都显得有些空晃,轻易地就被卷了上去。

露出里面肤色苍白如纸的削瘦小臂。

以及大片晕开了的、浓到几乎再难化去的血瘀。

淤痕的正中,是一个触目惊心的针孔。

有如漩涡的中点,花朵的蕊心,在这苍寒的冬夜里,缓缓翻旋开了猩红的血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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