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尊为太师,面对娘家人的指责之词,也是语噎。
张太师知道自家孙子和杨家女定亲的事,但从未关心过这种家务事。站在他的角度,他家已经足够高了,他家儿孙和谁定亲都无所谓,只要不是和皇家结亲,都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今时今日,他所处的位置除了谋反的大罪,已经不可能有什么能威胁到他,儿孙只管找自己喜爱的人成亲即可。
就和皇家一样,自身足够强大,根本不需要再拉帮结派借助他人的势,媳妇或者女婿的出身贫寒或者富贵都没有什么区别。权利、地位、金钱我都有,你需要的我给你就是了,而我只要你嫁(娶)我,仅此而已。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需要的话,那么,为了避嫌,张家反倒需要与一些清流家族结亲,以此来让他头上那位放心。明志:他没有什么野心,儿孙也没有大志,有的只是忠心和高雅。
他再望一眼墙角狼狈的张奢主仆,不屑一顾的越过善秀,转身向六老夫人的位置走去,压根没有看上善秀这位杨府当家人。
就在这时,得了随从提示的张奢反应过来,委屈和着心酸以及害怕、耻辱感,泪如泉涌,声情并茂的喊:“爷爷救我!”
张太师似未听见,继续向前,到六老夫人年前停步作揖:“牟元帅!”
他和六老夫人同一时代的人,年龄相差不大,他对六老夫人用平辈礼,六老夫人也受得。
六老夫人坐在轮椅上,轻声回一句:“张太师。”
张太师出门匆忙,花白头花绾冠并未戴幞头,衣服也是蓝黑家居常服,宛如一位慈祥的老者。
他两撇已经见白的眉毛向下动了动,干瘦的面孔堆起来微笑,皮笑肉不笑道:“今天大年三十,老朽提前给牟元帅拜个早年。”
“不知道牟元帅驾临,还请元帅不要嫌弃陋室,进去喝口茶水。”语气谦卑,姿态放的很低。
张太师的态度恭敬,六老夫人却是不客气。张家府门前已经是打斗的场面了,还装作彬彬有礼把姿态放低,会让她孙儿善秀难做。
她强硬的说:“不必了!”
顺着刚才善秀的话继续说:“张太师,我杨家今日是作为娘家人上门找说法的,你张家不仅不给我杨家一个说法,还派出家丁打伤我家部曲,这可不是要说理的态度,你们是利用权势欺压我孤儿寡母!”
“张太师,我家虽然是小孙杨承在当家,可以容不得你张家欺辱。你家有权有势,我家孤儿寡母,你家若是不给我家女一个交待,今日咱就里子面子都不要了,让梁城的民众都看看,你家在大年三十是如何欺我女儿又打伤我部曲的。你家不让我家过年,我们全家拼了命也不能让你家好过,我家要扒你家房砸你家锅,为我家女讨个公道!”
她再次把这次打闹定性为娘家人上门找公道,丝毫不给张太师改口的可能性。
张太师此时已经基本能断定,定是他孙儿相辉去杨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触碰了杨家的逆鳞,杨家才会大年三十不顾后果全家出动上门闹事,在大门口叫骂“张相辉”。
这件事他若是硬碰硬强硬处理,必然会招来杨家更激烈的反应,说不定会弄的更不好收场。
杨家现在虽说是没落了,可正因如此才会博得人们的同情心,人都喜欢同情弱者嘛。哪怕是他家有理是对的,民众也会认为他张家利用权势欺负杨家孤儿寡母,搞得人家大年三十年都不过了,也非要讨个说法。
岂不知杨家孤儿寡母的这个“寡母”,是比男子还厉害的统军大元帅!连官家都要礼让三分,哪里是传统意义上“柔弱”的寡母。
他朗利的答应:“好!牟元帅请稍等,等我去问过我那不成器的孙儿,再来向牟元帅致歉。”
“只是……请牟元帅高抬贵手,放了我那大孙儿。他人小不懂事,冲撞了牟元帅,牟元帅大人大量,不要跟他一个小辈计较。”
他都这样说了,肯定要放了张奢。事情必定要解决,不可能一直对峙状态。
六老夫人对善秀使了个眼色,善秀心领神会,冲着小生高喊:“二花,退下了。”
善秀明知道斗鸡的指挥是柿子怀里的老黑,朝着小生叫“二花”,还是为了不让别人察觉老黑的特殊。毕竟很多养斗鸡的都知道,他有一只“一喙定乾坤”的串种叫“二花”,任谁都想着是二花指挥的斗鸡。
老黑“咯咯咯”发布命令,包围张奢主仆的斗鸡闻听迅速调整,排成整齐的队列,像战场的战士一样排队离开。而不是人们印象里四处横飞,无组织无纪律,见谁都要斗一斗的斗鸡。
情景震惊当场人!
六老夫人始料未及,目观斗鸡的神操作,不顾张太师在场,夸赞道:“承哥儿,好孙儿,不愧是杨家人,养鸡都能养成兵士!”
张太师虽然恼怒,心中也不得不赞同杨家孙儿是个人才,能把斗鸡都养成了作战的战士,不愧是武将之后。
同时,心头又升起一股悲哀,一阵阵的心酸,他的大孙儿恐怕有劫难了!
今日府门前这么多人,就算是他下了封口令,能封的也只有他张家人,杨家人不仅不会闭嘴,还定会四处大肆宣扬,他封口还有啥用!
心中默念一声:“天爷啊,这是我占了孙辈的福泽吗?”
梁城有一句俗话:精三分,能三分,留三分给儿孙。
意思就是说做人不可以太精明、太强势、太霸道了,不然就是把儿孙的福泽都吸跑了,全都好过他一人。这样的人家必然会儿孙凋零,子嗣不旺。做人要给儿孙留一些资源,才能子孙后代福泽绵长悠远。
他在大孙张奢三元及第的时候,就时刻牢记这个俗语,惊醒自己要给孙儿留一些资源,世事要忍让忍让再忍让,为的是不挡了孙儿的福泽,他的家族一定要世代延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