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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九章:有史以来(1 / 2)


恍惚之间,从铺子里斜插过来一位满身药味的小童,撇过店小二,抢在我们说话前道:“这边这边!”边说边引导车把式往靠墙的光板床去,又搀扶书生胳膊上床躺平。

我最后进铺子,看的一愣一愣的,替那位向后挪步搓手的店小二尴尬,感叹这就是有眼色和和没眼色的差别。

又有一位穿直裰留山羊胡的老者从柜台里出来,疾走两步上前查看书生面色。

很在行的左看看右看看,又看看书生舌苔,转身喊了大堂西侧正与人看病的坐堂大夫,“蔺大夫,这个您过来看看。”

蔺大夫对手头上的病人说了一句“抱歉”,人就到了光板床前。

望闻问切,最后手搭书生手脉,例行问话:“你晕倒多久了?”

书生少气无力,试吧着抬头,用眼神寻找我们没有言语。

石榴从我身旁走过去,替他回答:“有两三刻了。他刚才晕倒在三圣庙,我们也就是把他从三圣庙拉过来的时间。这段路不短,来回差不多要两刻多三刻不到。”

梁人把一天分为十二时辰,一时辰又分为八刻。我是来到梁城才习惯他们的这种计时方法。

蔺大夫有三十多岁的模样,白净文雅,一看就像大夫。

他从书生身上撤下手拍了拍,看石榴一眼,面不改色道:“你是他家属?”

大概是猜测到不对,不给石榴说话的机会又说:“他几天没吃硬食了吧?这是饿晕了。也不用开药了,回去多吃点饭就好了。记得先吃流食,隔个一两天再吃硬饭。到时候如果还是不行,再来抓药。”

盖棺定论,书生就是石榴说的那样——饿晕了。

石榴瞅一下我,等我决定。

还能怎么决定,好人好到底,送佛送到西,只能继续送他回家呗!顺便再给他几文钱,帮他处理一下饿晕了和不再饿晕了的问题。

石榴得我确定,眉眼弯弯,似笑非笑的看向书生,殷勤道:“那个……郎君,您住在哪里?我去给您叫一辆车,把您送回去。”

得益于王服的慷慨,我现在也算是小有银钱的人,不再计较这点救人的得失。石榴大方的结算了诊费,又重新雇车送书生回他的住处。

做好人不容易,我和石榴不能弃书生于不顾,再次陪伴他坐车。好在街上雇的车多为敞篷架子车,坐车的又不分男女老少,我们主仆和他同乘一辆车也算是说的过去,不招人诟病。

书生住的地方离东大街很远,在城南的槐树院街。

石榴是梁城人,对城内大街小巷颇为熟悉,指挥骡车车把式先到一处市肆,买了一罐甜汤拿来给书生喝。

甜汤就是面疙瘩汤。

市肆我隐约看着熟悉,仔细辨认下是我之前买二花的那个市肆,只是我之前来市肆的路不是这条。

我纠结那时找小生没少过来过这里,怎么不记得还有卖面汤的摊?又奇怪卖面汤的不用碗用陶罐盛,卖汤的成本未免有点太大了。总之,佩服石榴的办事应变能力。买一碗面汤的话,书生不够喝又耽误送他的事,买一罐汤实惠又方便,罐还可以以后留着继续用。

书生喝几口面汤肚里有货了,苍白黑青的脸色只剩白少了几丝青。

人精神话就多了,“多谢翁主,一直让您破费,小生实在过意不去。”

“小生谭玘,乃今科省试及第,因病滞留京城不得回乡。”不知什么原因,他两颊莫名泛起红晕,和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来京时想着在京时间不会太久,故所带盘缠不多。谁知京中物价甚贵,生看病花去大半,故而落魄之此,让翁主见笑了。”说着说着脸色更红了,几乎占去大半,唯留额头下颚不变。

也得亏他的下颚有胡须遮挡,不然他此时的面色定会让人误会成红润,不把他当虚弱之人看。

想他有可能是面子使然,我大大方方的安慰:“看你说的。”意识到称呼问题,改口“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得病的。刚才那位大夫说的您也听到了,您的病必是已经好了,剩下的只需要多多吃饭就好。”

我虽住过四夷馆,见识了不少翰林人,可对于梁人的科举制度,还是一窍不通。自我介绍:“我不是梁国人,我来自铁勒草原的。对您说的贵国科举制度不甚了解,如有什么可笑之处,还请您不要计较。”

“呃?”谭玘微露惊讶,盯着我仔细打量。

我被他看的别扭,避过他的目光,抬手捋捋头发,扭头假装看向车后。

谭玘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如果清洗干净我猜他也就是弱冠不到而立,绝不是现在看到的大叔年纪。

以他这个年纪的人盯着宿主年纪的人看,定会被人认为是无礼的莽汉,更何况是我正在救他一命。

谭玘想必也料到了这点,支撑上半身微微喘息着道歉:“翁主,请恕生无礼。非是生不懂得礼义廉耻,而是生实在是太过惊讶。”

“禀翁主,前几日生得一仙人指引,说今日到三圣庙会遇因缘。如果生抓住此次机会,以后岁月飞黄腾达不可限量。可若是生错过了这次因缘,生后半生便会落魄之死。”

想我定是似信非信,力争说服我。他道:“起初我也是不信的,殿试被淘汰已成定局,我再挣扎也是枉然。”

考虑到我不是梁人,解释:“翁主大概不清楚我们梁人的科举制度,我们科举里通过省试的士子叫贡士及第。省试之后还有殿试,殿试之后叫进士及第。我便是这有史以来的头一个,过了省试没有通过殿试的贡士及第。”

粲然一笑,笑到眼泪在他眼眶中聚集成湖,泛起晶莹的光芒。连带周围的气温也产生了共鸣,跟着下降了几分,初夏有了初冬的感觉,顿时冷飕飕凉哇哇的,仿佛置身冰窖之中。

“翁主您是不知道,自从前朝有了科举制度,从未有士子过了省试而不过殿试的。今科殿试也算是开创了历史先河,使我有幸得有史以来的第一——第一殿试落榜之人!”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

笑声中殆尽了凄凉。

我不能感同身受谭玘的感觉,不明白过省试为什么一定必过殿试。考试结果不都是待定的嘛,怎么会出现必过这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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