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琢从筷笼里摸出两双筷子，递给郑杰一双，拿筷子拌了几下碗里的面条：“以前在四中的时候，你可真是爱吃面，恨不能每顿饭都吃面，米饭是一点都不沾。”
“你还记着呢，”郑杰咧嘴笑了笑，“学校太他妈坑爹，米饭开好几个窗口，面条就开一个窗口，害得老子每次都得抢饭吃，要是碰上那些插队的，还他妈得干一架才能吃上饭。”
“那九中呢，面条窗口多么？”许知琢问。
“九中跟四中简直不能比，就不说学校食堂里有几个窗口卖面条了，光是外面那条胡同就好几家面馆，高一刚开学那阵，我天天吃面条，后来他妈都给我吃吐了。”郑杰憨憨地笑了一声，顺手把醋壶往许知琢面前推了推，“呶，你不是爱吃醋吗，怎么不加醋。”
许知琢拿起醋壶往碗里倒了一圈醋，感叹道：“确实，不出来看看，还以为世界就平临县那么大。”
说完，他顿了顿，把面条来回翻了翻：“我是不想就这么烂在四中，才拼命往二中考的，我想离开平临县，离开原先垃圾场一样的生活。”
听到那个“烂”字，郑杰手里的筷子一下停住，抬头看许知琢：“那你之前怎么没这么想，初一初二，咱们都是一起玩过来的，不是也很开心么。”
“不一样，初一初二，是自甘堕落地开心，”许知琢看着眼前的面碗笑了笑，“那时候我捂着自己的眼，假装这个世界就是一片看不到边的垃圾场，心想反正也逃不出去，就过一天算一天吧。”
说到这，许知琢低头吸溜了一口面条，嚼嚼咽了，抬起头看郑杰：“但后来，你往我胳膊上划了一刀……”
“我那不是故意的，真的！”郑杰急急地打断他，“后来我都想让你再划我一刀，结果你一从医院出来，就彻底不跟我来往了，哪怕后来咱俩又打了一架，你也一句都不提那次打架的事，就因为这，我心里总有个疙瘩。”
许知琢摆摆手，表情有些无奈：“你别这么激动，我又不是要翻旧账，只是要跟你说清楚我当时为什么那样。”
“……哦，”郑杰悻悻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说吧。”
“当时我不是去医院缝针去了吗，咱班主任一直在边上陪护，缝完出来，她把我叫到她家吃饭。原本我是不想去的，后来她说什么如果我不想把这事闹大——意思就是如果不想让你这个拿刀划人的家伙进局子，就必须去她家吃饭。”
“这李翠红脑子没泡吧，她拿这事要挟你？”郑杰连面也不吃了，把筷子一放，看架势恨不能立马把李翠红拖过来指着鼻子骂一顿。
“反正最后我还是去了，不过那顿饭挺重要的，要说得夸张一点的话，那顿饭算是改变了我以后的人生。李翠红家里有个儿子，当时上小学一年级，她让她男人把孩子带出去吃，然后在家单独给我做了一顿饭。我记得当时好像炒了好几个菜，具体有什么我记不清了，就只记得都还挺好吃的，有点像我妈的手艺。”
听到这，郑杰不吭声了。
许知琢继续说：“吃饭的时候，李翠红跟我聊了很多，那时候我才知道她其实对咱们班的情况挺了解的，知道每个人的家庭情况大概是什么样。她说她刚毕业来四中当老师的时候，对每个学生都很上心，想让所有学生都学有所成，结果十几年下来，累积的失望远远大于最开始的期望，后来她也就不再管那么多了。”
郑杰了然地点点头：“怪不得她一直不怎么管咱们班的人，那会儿我还好奇呢，怎么初一初二的时候她把咱当空气，到了初三突然就对你格外看重了，后来还直接把你从咱班倒数培养成全校第一了，我们最后一排几个考倒数的全都震惊了。”
“哎，话不是这么说的啊，除了她培养，我自己也努力了好不好，当时就只差学到死了，”许知琢嘴角带笑，抓着衣领上下晃了晃，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这些事我还没跟人聊过呢，没想到第一个聊的人是你小子。”
郑杰见许知琢说话又有了以前的那种感觉，心情渐渐放松下来，向后靠了靠：“意思是她就给你做了这么一顿饭，然后你就浪子回头了？”
“也不全是吧，除了她做的饭带着我妈的味道外，她还跟我说了很多话，其中有一句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她说——许知琢，你的人生还很长，这个世界也很大，眼前这些，不值得你就此停步。”
说这话时，许知琢垂眼看着桌面，眼底有亮光一闪而逝。
郑杰睁大眼睛：“琢哥，你不是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