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呢?”女孩瞪着他问,又低头吃了一口漂着辣油的面条,嘴唇瞬间红了好几个色号。
“什么钱?”谈城虽然是跟女孩说话,眼神却始终没离开正在选货的人。
“什么什么钱?”女孩带着些许不耐烦,口气也变成了质问,她歪身靠着柜台翘起二郎腿,高跟鞋跟一下下踢在玻璃上,歪头看了看屋里的客人,毫不避讳的说:“忠哥让你盯着的人呢?”
不知为何,谈城并不想当着那人的面聊他自己的事,而且当女孩说完这话的时候,正忙于挑纸钱的人突然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看的谈城心里泛出一丝莫名其妙的不安,好似洞察了他所有难以搬上台面的“丑事”。
好在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瞥,那人很快又重新盯回手里的纸钱,不动声色的伸手拿起几摞。
谈城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双手撑住柜台边沿,闷头闭眼不说话,疲惫感从骨缝中汹涌而出,爬上眉眼,困得他眼角开始泛泪。
“就这些。”
那人抱着两摞黄色和白色的纸钱,还有两袋子金砖和元宝,一股脑儿都堆上柜台,把它们推到谈城眼前。
谈城用力眨了眨眼睛,将困意挤掉,面前多了自家的货,和一只白皙的手,骨节分明,细直而又修长,指甲剪得很整齐,看不见一点白色。
谈城摁了两下计算器,摁下第一个数字的时候就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四样东西的价钱全是个位数,根本用不着辅助工具计算,笨拙的样子仿佛自己当着那人的面亲手在脑门上写下三个字,“低学历”。
“就三十吧。”谈城郁闷的把计算器扔到一边,从柜台里拿出一个蓝色薄皮本,翻开快要掉落的封面,里面空白一片,他又从下面摸出一根不知道闲置多久、笔身沾满了厚重灰尘的碳素笔,用力甩了甩,日期写了三遍才写出水儿来,认认真真把那人挑选出来的东西详尽记录在刚被拿来充当“记账本”的田字格本上。
谈城并不知道,他写字的时候神情很专注,他已经很久没碰过笔写过字了,差点忘记签名的签该怎么写,食指抵住下巴想了半天,才半信半疑的写完了所有要记录的内容,把笔转了个个儿递给那人。
接过笔的时候,那人的指尖碰到了谈城的拇指,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禁低头,看见被自己写的歪歪扭扭的一段字后面,签下两个漂亮的正楷字。
宛忱。
“明天还你。”签完,宛忱把本和笔都合好,抱着怀里的东西就要往外走。
谈城赶忙叫住他:“给你拿个袋。”说完,从柜台里胡乱扯下一个薄塑料袋,将宛忱身上的东西扒拉到袋子里系好结重新递给他。
接过袋子,轻声说了句谢谢,推开玻璃门,门上的风铃发出一声轻盈空灵的脆响,尾音弱下去的时候,宛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店铺门口。
谈城站在门前,看着风铃出神。
“你什么时候开始让人赊账了?”女孩左右横扫两眼,伸长胳膊把柜台上的抽取纸盒拿过来,抽出两张飞快抹掉嘴上的红油,力度大到连口红一块抹了下来。
她拿起高仿包里的随身镜和劣质口红,对着只勉强能映出嘴唇的狭小镜面没什么技巧的涂着红色,涂完用力抿了两下双唇,满意的扬起一抹笑容。
“晚上去不去酒吧玩儿?”一支简单的口红就能让女孩喜笑颜开,她从位子上蹿起身,跑过去抱住谈城,在他侧脸上留下一个完整的唇印。
“不去。”谈城条件反射抬手抹了把脸,嫌弃似的拿起纸把手背上的红色擦掉。
“你女朋友可要被别人抢走了哦。”女孩对自己男朋友的表现熟视无睹,依然讨好似的撒娇,渴望能多博得一点男友的关注。
“随便你。”谈城把手从她怀里抽出来,绕到旁边的桌子上拿起烟包夹出一根烟,用脚把散落满地的垃圾和塑料袋归拢到一起,缩在柜台后面的转椅上打火机啪的一声响,口鼻间弥漫的劣质烟香让他舒服的眯了下眼睛。
有时候他会下意识拒绝这种气味,断开的时间一长,又有点想念。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荼毒。
“谈城,我韩丽丽可是你名正言顺的女朋友,你就这么对我?”名字起的毫无新意的女孩跺了下脚,气鼓鼓的看着他,单肩包的金属链子从肩膀上滑落,缠在她臂弯处。
“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又不是我媳妇儿你倒挺‘自觉’。”谈城依然眯着眼,陶醉在自己营造出的迷离烟气里,任由熟悉的味道麻痹自己的神经,意识很快变得稀薄起来。
韩丽丽哼了一声,扭头踹开门瞬间跑没了影,店铺终于久违的安静下来。
谈城实在享受此刻来之不易的清闲,铃铛声渐弱,思绪也跟着游离体外,电视机的信号终于对上了弦,里面传来电视购物导购员的声音,凑巧是个浑厚低沉的男音,极具催眠功效。
谈城将脚后跟搭上柜台,左手随意放在身侧,夹烟的右手顺着转椅扶把儿滑了下去,香烟离手落地,逐渐在他细微的鼾声中缓慢燃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