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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1 / 2)


谈城在舒倘轻柔的小提琴曲中醒来,睁眼的同时神魂就已经归位。

他抬眼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塑料钟,刚过六点,满打满算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床头柜上的日历今天的日子被圈了红。

由于睡姿绷直僵硬,谈城等了很久四肢才像是回了血,有了感觉,这才缓慢起身。

趿着拖鞋,走到褪了色的红漆桌边,他拉开座椅缩在桌前,仰头靠着椅背屏气凝神。

没一会儿,青灰色的烟缕笔直升空,谈城痴痴的望着天花板,左手跟着从音效不怎么可观的音响里流出的旋律,将拍子轻点在桌面。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自己的母亲了。

谈城的母亲叫白灵,人如其名,天生一副白净水灵的模样,是个让同性嫉妒,异性迷恋的典型。

自他记事以来,母亲就是一个人,他从不逼问父亲是谁,去了哪里,但白灵也从不避讳和儿子谈起这些,只用两个字“跑了”,把父亲这个角色本该有的慈目伟岸,从谈城的生命里轻描淡写的抹掉。

我是你母亲,我也可以是你父亲。

白灵纤细修长的手指叼着烟,穿着半透的吊带蕾丝裙,站在铁窗前的光亮里,转身对谈城这样说。

她是个文盲,也是个妓/女。

毫无担当的男人在离开时,留给她的是一老一小两个男人。

白灵避无可避,退无可退,与其用剩下的时间消磨恨与悔,不如用瘦弱的肩膀以身作则,教会唯一支撑她走下去的儿子如何撑起支离破碎的家。

她做的,是一份干净纯粹的体面活。勾引和纠缠是这个职业的座右铭,她却从一而终,只讲你情我愿。

从不魅人,从不插足,活的磊落又光明。

谈城上初中时,她花光所有积蓄从郊村搬来了崇明市以南的城镇,打听到价位适中的住所,安顿好家人后,又在隔壁街上租了家二十来平米的店铺,花点小钱,精心布置成了“接待室”。

她傲然接受所有人的唾弃与谩骂,却一点没妨碍让谈城在同龄人中腰板挺直,对他该有的开支从不含糊,母子俩愣是顶着可畏的人言,活的自我和痛快。

但美丽终究会有陨落的那天。

皮囊耗损,意志凌迟,长久的压抑让她在谈城上初三时有了可怕而又自私的念头。

那天夜里,久久未归家的白灵打算抽完最后一支烟,给儿子买点他喜欢吃的茴香馅饺子。

换好衣服刚要出店,少女的呼救声突然传进她耳畔,脚步登时一顿,迈出去的半只脚立刻收了回来。

拉开铁窗前的纱帘,昏暗潮湿的巷口挤着一男一女,不用听声音,光从这二人的姿势判断,白灵就知道男人邪恶的目的。

她不是个多事好事之人,可偏偏没收住目光,瞥了女孩一眼。这一眼,成全了她早已根深蒂固的执念。

女孩很漂亮,已然有了美人的雏形。她长得过分白净水灵,那明明就是白灵年少时的清粹模样。

那时的她,对未来充满虔诚的遐想与期望,从未想过会弄得满身狼藉。

她不愿这个女孩和自己委身同路,这么小就失去了还能做梦的权利。

于是,白灵用男人眼中最直观的欲望,用年华落定前最后的婀娜与倾城,守护了女孩。

在职业生涯唯一一次的强迫中,她结束了自己。

直到爷爷住院昏迷前,谈城才完整的知道这件事。从此,他记住了那个叫王海的男人,于是顺藤摸瓜,他留在了王大忠——王海手下最得势的小弟身边,却不知那人真实身份其实是王海的表弟。

十八岁,属于谈城的成人礼,是一把刀和缠在手上的绷带,以及早已随着成长融入骨血的同归于尽的觉悟。

然而人去楼空,王海一夜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不久后,他从报纸和新闻上得知,王海因强/奸、杀人、恶意伤害罪被判处死刑。法律没能给他母亲一个交代,却及时留住了他的命。

谈城笑着哭了很久,把所有隐忍与愤怒泄了个精光,在母亲坟头烧掉一百多份报纸,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

王大忠在王海手下虽是个小锣头,脑子却比他表哥要灵光的多。王海无恶不作,王大忠却本分的只图财利,给自己留足后路。

当表哥的所作所为被人全盘起底的时候,王大忠便连夜带着谈城和手下几个信得过的小弟,从崇明以南,迁至崇明市北面的一处城中村。

一晃两年多过去,日子依然不疾不徐的走,很多旧事也随年月一并尘封。

一根烟的时间,谈城又分了神。他蹬着雪白的墙面,翘起木椅前腿,垂下双臂无聊的晃了晃身子。

店铺门口支了个电磁炉,小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汤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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