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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喵喵喵(2 / 2)


宫沉到了后半夜才睡着,但没多久又突然醒过来,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才想到少年已不在身旁。

分明是初夏,竟隐隐感觉到了冷。同时有种熟悉的疼痛涌上心头,仿佛他曾在不知道的时候有过这种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寒冷,让他忍不住有些恍惚。

好在天渐渐亮了,有一线晨光破开云层,洒下暖色的黄。他就在这时候接到了电话,说老爷子的病情突然又加重了,让他最好能赶回B市一趟。

宫沉乘坐最近一趟飞机风尘仆仆地回到B市,医院里能到的人都到了,包括大房仅剩的孤儿寡母。三房的人数最多,比他还小一岁的宫谨甚至带了刚出生的儿子来,四房的人数次之,而二房本就人丁稀少,一直以来就只有宫沉这一个独苗。

四房虽然跋扈,但总归还是畏惧宫沉的实力,为首的宫续主动迎上来跟他打招呼,宫谨也放下儿子过来叫了声三哥。不管面对平辈还是长辈,宫沉都如往常一般平淡有礼,但厌烦的感觉几乎快压制不住,尤其宫续三句不离集团股份,隐晦打探老爷子的遗嘱,就烦躁得厉害,脑中也涌出了无数个黑暗和嗜血的念头。

他冷眼在家族里所有的人身上扫了一遍,然后闭了闭眼。——这些人似乎在一刻不停地提醒他,他活着并不只为他自己,他肩上背着二房这一支的颜面,不能行空踏错,也不能回头。

好在老爷子的身体并没有大问题,情况很快稳定下来,之前只是虚惊一场。晚上没睡好,宫沉白天的状况似乎也不太好,吴峰跟在他身边,眼见他去病房见宫老爷子的时候都差点走错了门,忙上前一步低低提醒了一声。

其实连着几个晚上没有休息对宫沉来说都不算什么,他知道自己并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心里的原因。——心里一旦有所记挂,便再也无法平静。

黎白倒是一夜好眠,而且一觉睡到了大中午才醒。

醒来后还慌了下神,以为自己变回了猫咪的原形,然后才想起自己获得了任务奖励,在接下来的五天都能保持成人的模样。刚要松一口气,却发现自己的两只手不知何时被裹成了两个白色的球。

好在刚刚在外间开完视频会议的裴鹤宣听到动静走了进来,黎白立即问他:“我的手怎么了?”

裴鹤宣的神色和气质看起来和往常一无二致,只是眼下有点青黑,像昨晚没睡好一样,言简意赅地说:“昨晚你喝了酒,自己不小心扎到瓷盘的碎片上了。”

黎白完全不记得自己醉酒的事了,所以眼里带着明显的怀疑,“真的吗?”

裴鹤宣的表情立即不好了,语气也不太好,“我还能骗你不成?”

其实他一向是这个脾气,不像宫沉那样时刻压抑本性伪装平和,也学不来曹北霄斯文败类的儒雅调调,所以冷硬的语气让黎白觉得自己又被凶了,歪着小脑袋认真道:“那我怎么知道不是你趁我睡着了故意拿碎片把我的手扎破的,我看动画片里的坏蛋就会这样做,趁人睡觉的时候拿小刀扎人,可坏可坏了。”

“……”

裴鹤宣顿时觉得自己昨晚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包扎的行为简直就是傻逼。

而黎白很快发现他刚才不该说裴鹤宣是坏蛋,因为他的手被包着,什么也做不了,连最简单的洗脸和刷牙都不行。裴鹤宣略显慵懒地倚靠门框站着,只管事不关己地看着他,半点都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倒像是在等着看他笑话。

黎白只能伸出一只裹着纱布的手把杯子捧起来接水,又努力用另一只手去够牙刷。裴鹤宣给他涂的药有止疼的功效,所以现在还没感觉到多疼,只觉得僵硬麻木,拿东西十分困难,一不留神水杯就滑下去了,啪的一声掉在瓷砖上,摔成了碎片。

碎的这一刻黎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裴鹤宣瞬间变了脸,下一秒已经一脸紧张地把他抱起来,带到了卫生间外面,然后飞快地蹲下来将他露在外面的腿和脚都检查了一遍。

检查完发现没事之后,就开始骂人了:“你是傻的吗,就不会求我一句让我帮你吗?!”

黎白眨了眨眼,完全不知道对方之前在紧张什么,只知道自己又被凶了,立即回嘴道:“你才傻呢,你就是坏蛋!”

裴鹤宣倒没因这句不痛不痒的坏蛋而发火,还捞起少年的脚帮他擦溅在脚踝上的水,再把人抱回卫生间。

地上的碎片已被仆人迅速清干净,台子上也摆好了新杯子和挤好了牙膏的电动牙刷,裴鹤宣将人抱回去后,便像之前那样继续倚靠门框站着,显然是继续等黎白开口求他帮忙。

然而少年不仅不愿意低头,还自顾自地生起了气,也不知道在气什么,白嫩嫩的小脸都气得鼓起来,而且越鼓越高,跟个小河豚一样。裴鹤宣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能像小河豚般把自己给气炸了,很想伸手去戳他鼓起的腮帮子。

原本对峙的状态顿时因这一戳而破了功,这一回合到底还是裴鹤宣先退一步,拿起牙刷送到少年嘴边道:“张嘴。”

这种站在身后帮忙刷牙的姿势避不可免会贴得很近,黎白能清楚地感触到裴鹤宣身上的热度,和须后水的味道。是一种淡淡的檀木香,感觉这个味道有点好闻,黎白忍不住垫着脚又凑近了一点,还耸动着小鼻子嗅了嗅。

小奶狗般嗅啊嗅的模样十分可爱,而一米九的裴鹤宣比黎白高了足足十几公分,考虑到两人的身高差,裴鹤宣下意识弯了点儿腰。

这个动作并不算什么,但发生在从不考虑别人感受的裴鹤宣身上就不一样了。可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只想着怎么让少年开口求他,吃饭的时候专门让人做少年昨晚喜欢吃的那几道菜,还故意摆到少年面前引诱对方。

黎白昨晚没吃多少东西就醉倒了,现在又到了中午,觉得肚子饿坏了,可惜用裹成球的手试了半天,一样菜也没夹起来。然而裴鹤宣对他渴望的眼神视而不见,就是非要他开口求他才行。

黎白吸吸小鼻子,一张小脸满是倔强,努力装出不在意的样子,但已经满心满眼都是好吃的了。更过分的是裴鹤宣还自己吃了起来,他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裴鹤宣吃,口水都要下来了。

看着好吃的东西不能吃是最折磨人的事,黎白之前还能忍,现在却再也忍不住了,心里又生气又委屈,看裴鹤宣也越来越不顺眼,猛然发难扑向对方,“你是坏蛋!欺负人!!”

隔着餐桌的姿势不好使力,黎白手上又包着纱布,所以打过去的力道并不重,裴鹤宣甚至觉得跟挠痒痒似的。再抬眼见少年扁着嘴狠狠瞪他的模样奶凶奶凶的十分可爱,心痒越发强烈,便没有生气也没有躲,显然没把这点力道当回事儿。

却不料下一秒竟被气急的少年抓过手臂一口咬了上去,顿时疼的‘嘶’一声,不由骂了一句:“你是狗崽子吗?给我老老实实坐好不准胡闹了!”

听到胡闹两个字,黎白的委屈和生气更强了,——明明是对方欺负人,说的却好像是他不讲理一样,转头又去咬对方的胳臂和肩膀。裴鹤宣试图把少年按住,但少年挣得厉害,桌子也在挣扎间被推动,和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想起昨天桌子推倒后引发的流血事件,裴鹤宣骨子里的暴脾气升起来,强按着人吼道:“别乱动!摔倒了怎么办!”

他凶起来是真的可怕,黎白被吼的愣了愣,与此同时,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手上传来强烈的疼痛。

因为止疼药的药效过去了,加上刚割伤的那段时间不会很疼,愈合的时候反而会因刺激到神经末梢越来越疼,又在挣动时碰到了伤口,黎白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生理性的眼泪已不受控地涌出眼眶,扑簌簌地往下落。

裴鹤宣也愣了愣,——是被少年哭的愣了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见不得少年的眼泪,微微皱起眉把人按到怀里,生硬的道:“好了,不许哭了。做不到的事就叫我帮你做,求我一句会死?脑子里就只长一根筋吗?”

他按着少年单薄的肩胛说了半天的不许哭,却发现对方更不听话了,埋头在他怀里哭得越来越凶,绵软又纤细的小小一只,还边哭边发抖,甚至让他怀疑他会不会哭到背过气去。

伤口疼加上本身的娇气,黎白难受得不行,转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身体都在不自觉地发颤。裴鹤宣胸口的那块衬衫已经被泪水浸湿,靠近那里的心脏也像被蚂蚁咬了一样,不是很疼,却很不好受,叹了口气道:“好吧,是我不好。你想吃什么,我喂你行不行?”

怀里的人还在发抖,但好歹说话了,“呜呜,我手疼……”

声音也在颤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听着可怜极了,又道:“我不要在你这里,我想回家,想去找哥哥……”

“不行,”刚刚还好说话的裴鹤宣立刻拒绝了,“向我哭可以,闹也可以,别的都能依你,但这个不行。”

语气并没有很森寒可怖,甚至堪称平淡冷静,但黎白就是被他给吓着了,眼泪又汹涌起来,还一抽一抽地打起了哭嗝,“你不讲理……”

裴鹤宣实在奇怪这眼泪怎么说来就能来,无奈地重新哄,“晚上带你出去玩怎么样?”

黎白眨了眨眼睛,总算停了一会儿掉泪,并抬起头露出半只眼睛,一边打着哭嗝一边问:“去、去哪里玩?”

“你说去哪就去哪。”

黎白吸了吸鼻子,脸颊上还沾染着泪水,鼻子也委屈地皱着,却认真想起了玩的地方。过了好一会儿慢吞吞地说:“我想去海洋馆。”

因为在动画片里看到海洋馆里有特别多的鱼。

就像喜欢吃甜食的人难过的时候会去逛甜品店,喜欢钱的人难过的时候会对着银行账户数钱,喜欢吃鱼的黎白就想去逛海洋馆。裴鹤宣倒没有骗他,到了晚上,当真带他去了海洋馆。

一下车,巨大的湛蓝色建筑物便映入眼帘,屋顶是一条造型可爱的胖嘟嘟的大鲸鱼,让黎白一看就很喜欢,觉得尝起来肯定味道肯定不错。进到里面更喜欢了,里面各种各样的鱼都有,尤其走海底隧道的时候,从巨大的鱼池中间穿过,五颜六色的鱼在四周围的玻璃里游来游去,每一条都长得很诱人,瞧着就十分鲜嫩,甚至让黎白把手疼都忘了,只管望着一条又一条鱼,看得小脸通红,小嘴微张,圆滚滚的大眼睛都发着光。

裴鹤宣不知道他在激动什么,但觉得他此刻的模样十分可爱,心里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生根抽芽,过了一会儿才问:“就那么喜欢这里?”

“嗯!”黎白用力点点头,“我要天天来这里,我想住在这里!”

有那么多鱼,住在这里一定很幸福,可惜才待了一个多小时,裴鹤宣就催着他走了。黎白只能恋恋不舍地跟着裴鹤宣离开,走出大门的路上,脑子里还是那堆肥嫩的鱼。

宫沉几乎在同一时间下了飞机。

裴鹤宣提供的信息的确有用,他要找的人终于有了眉目,和老爷子谈完话,宫沉就乘坐当天下午的飞机匆匆赶回S市。时间已是晚上九点,晚高峰已经过去,从机场到市区的路上却依然堵车,尤其是靠近市中心的那条路,导航显示会堵一个小时。于是司机选择了绕路,在路过海洋馆所在的和平大街等红灯的时候,宫沉不经意地抬头,竟恰巧看到从海洋馆出来的黎白。

一时间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就要打开车门朝少年走去,然后便留意到少年手上的纱布,不由顿了顿。再下车时晚了一步,少年已经和裴鹤宣一起上了早早就等在路边的宾利。

宫沉一动不动地望着少年和裴鹤宣上车离开,哑着嗓子想叫一声‘白白’,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直直敲在大脑上,异常沉闷。

裴鹤宣的车已经左转走了,直行的红灯也结束了,宫沉坐回车内,猛然间觉得疲倦极了。坐姿明明跟之前的一样,眼神却空茫茫的,没有半点生气。

吴峰透过后视镜看着他的表情,只觉得老板这次怕是真的栽了。

待忙完后回到住处,佣人赶紧给做宵夜放洗澡水,宫沉简单吃了一口,就把自己泡进了水里。水很热,却觉得从手心到整个后背都在发冷。一想到少年手上的纱布,整颗心就像被什么东西勒住,勒得紧紧的,难以呼吸。

裴鹤宣的性格人人皆知,冷硬又暴戾,对谁都一样,若少年惹他不高兴,哪怕身手再厉害,也有一万个理由被他找麻烦。他才到裴鹤宣身边第一天就受伤了,境遇肯定不好,他受伤的时候是不是很疼,是不是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哭……

——宫沉完全不能细想。

闭了闭眼,转而想起少年曾经跟他说过的话。昏暗的灯光下,少年的眼神却依旧明亮,认真说会一直陪着他。

他却亲手把少年送到裴鹤宣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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