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也是赶巧,今日出门正遇上了,这位三夫人杜氏才貌双全,若不是杜家式微,岂会配给一个纨绔?实在是有些委屈。前世杜氏被国公府折磨了两年,她亲弟弟从军,到了黑云右军武自胜麾下,屡建战功,这才回京将姐姐从国公府救出来。可还是晚了,杜氏病重无力回天,没几日就香消玉殒了。
她想帮杜氏,一开始是出于同情,现在想到杜氏的弟弟在黑云军中这一层关系,她更觉得要与杜氏结个善缘,若有一日再次处于前世那般绝境,至少也能有个帮她传消息的人。
绛苑位于外城靠近东郊的地段,马车行了大约半个时辰便到了,这里离城门口也不远,来往行商众多,十分热闹。周管事已经带着绛苑内的下人候在门口,见沈宜安下了马车,一众人恭敬行礼:“长公主万安。”
沈宜安叫了起,她病的脚步虚浮,扶着莲香的手进了院子。这别苑不大,却十分雅致,院内池塘假山,小桥水榭,各色珍奇花朵开得繁盛,清幽小路蜿蜒向前,沈宜安来到芳沁院,看着匾额上的题字,脚步微顿。
沈瑾待她万分用心,她住的这处院子,是他亲自取得名字。她嫌弃他好玩,不务正业,可沈瑾从来不生气,反而笑着哄她:“我们宜安就是太正经了,人活着哪能处处被规矩束缚,开心最重要。”
从前她不懂,可死过一次之后,她明悟了,背了那么多责任在身上,人自然活得不快乐,不如像沈瑾那样,自在轻松地活一辈子。
婢女去煮茶,沈宜安在芳沁院休憩一会儿,忽听院中吵嚷一片,她蹙了蹙眉,唤来莲香:“外头怎么了?”
莲香脸上的怒气还没散,回话说:“冉姑姑将秦国公府的三夫人带来了,奴婢瞧那三夫人瘦得不成样子,她身边那刁奴对她不恭不敬,竟然还敢推搡她,奴婢看见就训斥了她几句,谁料她还敢还嘴。”
沈宜安心如明镜,杜氏身边的奴婢必定已经被国公夫人换成她的心腹了,对一个早晚要下堂的三夫人,自然无需恭敬。
她搭着莲香的手起身,缓步来到门口,只见院内台阶下正站着一个衣着素净,粉黛未施的女子,她眉目间仿佛有化不开的愁绪,局促不安地向主屋内张望,一看见沈宜安,先是被她的容貌气度所慑,呆了片刻,才屈膝行礼:“妾拜见长公主,殿下万安。”
沈宜安抬手叫她起身:“三夫人不必多礼。”
杜氏见她态度温和,面上一派平静从容,彷徨无措的心也安定了几分,她正要开口,身旁的中年妇人却抢了她的话:“公主殿下,奴婢是国公夫人派来伺候三夫人的,我们三夫人身子不适,国公夫人的意思是让她给殿下请过安,就可以先回府了……”
莲香怒而上前两步,指着她斥道:“大胆,主子说话岂有你一个奴婢插嘴的道理,还不跪下受罚?”
那妇人平日里在国公夫人面前极为得脸,今天头一回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教训,她忍不住争辩:“这位姑娘,奴婢得了国公夫人的吩咐,不敢不听命,若有什么冲撞的,殿下也请看在国公夫人的面上从轻发落吧。”
沈宜安眸里泛着冷光,她性子清高不喜理这些俗事,久而久之,这些人便真的当她是个佛性了。
她冷声问道:“你三句话不离国公夫人,可是借她来压本公主?”冉姑姑和莲香一脸惊奇,这般自称,看来公主是真生气了。
她声音如冰似霜,那妇人听了也犯怵,只是话已经说了,断然是收不回去的,只好认错:“奴婢不敢,一切自然以公主为尊。”
沈宜安冷嗤一声:“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罚你了。”
妇人脸上刚见喜色,便听她冷声说道:“你不懂规矩,便是你主人的过错,秦国公夫人想必是学识浅薄,缺少教化,以致于分不清尊卑,才让你到本公主面前口出狂言,既如此,就罚她抄十遍道德经吧。”
“殿下,这……”妇人跪在地上,长公主开了金口不假,可这惩罚真要是落在国公夫人头上,国公夫人不得扒了她的皮。
沈宜安悠悠问道:“怎么?嫌少啊。”
妇人不敢说话,暗暗瞪了一眼杜氏,都是这个倒霉催的三夫人,不知怎么竟惹得长公主对她另眼相看,还为她罚了国公夫人。
沈宜安见她眼神恶毒,想是随了她的主人,常常仗势欺人,她神情愈发冰冷道:“我与三夫人一见如故,要留她在绛苑小住几日,你回去告知国公夫人便是。对了,我让你家夫人抄的书,须得每日呈到我面前,短了缺了,我就亲自登门,教教她何为尊卑。”
妇人抬头望着她,来之前夫人说这位长公主是个没有脾气的人,且不染凡俗,活得像天上的神佛。
殊不知,神佛高高在上,真要发起怒来,世上有几个人招架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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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白来了这一趟,不止没能把杜氏带回去,还给国公夫人招惹了一通惩罚,秦国公夫人大怒,将人打了一顿,远远地打发到厨房去。
她望着面前的紫檀木长案桌,上面满是她写废了的宣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秦三公子今日不在春意楼厮混,回来的倒早,甫一进门,看见满地的废纸团,便惊道:“母亲这是爱上练字了?”
秦国公夫人揪住他耳朵,恶狠狠道:“练什么字?还不是你那丧门星的媳妇,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废物,连你媳妇都管不住。”
秦三公子连连哀求,国公夫人这才放开他,将今日的事跟他说了,三公子怨气写在脸上,眼睛滴溜溜地转,过一会儿方说:“母亲别急,杜氏有把柄在我手里,我去接她,她一准跟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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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决披着月色归来,脚步不由自主拐到了通往蘅芜院的那条小路,离得老远就看见院子里昏暗无光,尤其是主屋,一丝亮光也无。
他随便叫住一个值夜的下人问:“你们公主呢?”
下人回道:“绛苑修整完工,殿下要在那小住几日。”
他又问:“何时走的?”
下人回:“今日天一亮就走了。”
闻人决轻嗤一声,什么好去处?值得她走得那么急,这不声不响的怎么看都是在躲他。
她知道自己抱错人了?
闻人决暗暗磨牙,沈宜安,你真以为我不会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