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自然又哭了一通:“你祖母可恨没见?到你。”
陆睿叩头赔罪:“是孙儿不孝。”
老太太虽对陆夫人诸多磋磨,带给这个家很多阴霾,但到底对自己的金孙还是一片真心的。
陆睿长跪默祷,希望她来世,能生成一个不一样的女子,或者?能生为男子,出门走走看看,知道了外面的风景,便不会只盯着自己的鞋尖。
又叩见陆夫人:“儿不孝,回来了。”
陆夫人凝视他良久,点头道:“回来就好,去看看你媳妇吧,你不?在,都是她在尽孝。”
陆睿再叩首:“是。”
温蕙在山上的院子里,已经知道了陆睿归来,忙着张罗了热茶热饭还有热水给他洗浴。陆睿喜洁,哪怕路上洗了,回家也定是要洗的。夏日里有时候一天洗两回。
正忙着,有丫鬟来报:“来了,来了!”
温蕙匆忙迎出正房,迈出大门,站在台阶上,看到了正走进来的陆睿。
两个人阔别一年,隔着院子遥遥相望。
温蕙看陆睿。
瘦了一些,黑了一些。脸庞的棱角更分明,鬓边有些烟尘气,仿佛谪仙般的公子终于把脚踏在了实?地上。
他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那双眼睛,蕴着精光,比从前更加明亮璀璨,耀人夺目。
陆睿看温蕙。
因守孝,她穿得?极素净,干净得?仿佛不?沾半点尘埃似的。
站在正房的阶上遥遥地望着他,目光中有欣慰,有柔情。
隐隐地,她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那眸光让他心悸。
陆睿走下了台阶。
温蕙也走下台阶。
他们都向对方走去,在院子正中相聚。
陆睿正要伸出手去,温蕙已经福身。陆睿的手,便没伸出去。
温蕙起身,眼睛里含着笑:“你回来啦。”
陆睿道:“嗯,回来了。”
温蕙主动伸手牵住了他的手,道:“快回屋里,喝口茶,洗个澡,换身衣服。都给你准备好了。”
陆睿远游归来,见?过?高堂父母,甚至拜过?了去世祖母的牌位,到了妻子这里,终于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吁了口气,道:“好。”
温蕙拉着他往屋里去。她还是这么有力气。
她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欢喜,可为什么不?扑进他的怀里,像从前那样。
穿过两道槅扇和帐幔,进到了内室里,温蕙放开他的手:“茶是刚刚沏好的,你喜欢的瓜片……”她想去给他端茶。
陆睿却一把捉住她的手,猛地一带,便把温蕙拉入了自己的怀中,紧紧抱住!
柔软,温暖,非常熟悉的气息。陆睿深深地嗅了一口她的体?息,真的回家了。
“蕙蕙,蕙蕙……”他呢喃着唤着她的名字,亲吻着她的头发,“我好想你。”
他用力,再用力,想将温蕙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人要远行,才知道家的可贵,才知道母亲妻儿的温暖,尤其是那些血管里淌着激情和热血,总向往着四方天下的年轻人。
陆睿在外面游历,也不?是没遇到过危险。他带去的从人还死了一个。好在带着出门的随从都是甄选出来的身体强健的家丁,多少都会些功夫。刘家父子三人,在众人中尤其出色,几?次击溃了盗匪,化险为夷。
这才能平安地回到家里。
才能再将心爱之人拥在怀中。
才知道这拥抱尤其可贵。
陆睿不由发出长长的喟叹。
温蕙闭上眼睛,泪水划过?脸颊。
“陆嘉言。”她喃喃地道,“你……好狠的心啊。”
他一走便是一年。
这一年中,温蕙日日夜夜都祈祷他平安,盼着他早些归来。
她有时候半夜醒来,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床上,茫然。
为什么陆嘉言能把她丢在家里,一个人潇洒地远行呢?
他会像她思念他一样地思念她吗?他会像她一样孤单难过吗?他会像她一样在夜里偷偷哭泣吗?
分离,是多么地消耗生命啊。
母亲一定是懂得?这种生命的消耗,所以把中馈交给了她,让她日日忙碌,无暇感伤。
母亲还悄悄地订制了一套秘物给她,告诉她不必羞,世间拥有这些秘物的女子,比她想得多得?多。
女人要学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要优雅,要美丽,要能独自面对孤寂。
那些寂寞一点点地打磨着温蕙。璞玉渐渐生辉。
原以为是并蒂莲,连理枝,永生永世不?分开。
如今也能在寂静夜里独自绽放,静谧美丽。
“是我不?好,是我的错。”陆睿亲吻她的眼睛,“别哭,乖,别哭……”
他低声道:“蕙蕙,抱我。”
温蕙终于张开双手,抱住了他的腰。
陆睿分明记得?从前,温蕙总是蹦蹦跳跳,眼睛明亮地扑进他的怀中。
接住她的刹那,是如此的愉悦,像接住了满怀的阳光。
如今她幽幽,隔着院子遥望,像青色的月华一样美丽。
那些热情都哪去了?
那些抱住他不?肯放手的依恋和依赖哪去了?
阔别一年,她在他面前一步之地站定福身,带着笑意道:“回来啦。”
温柔又周到,像许多旁人的妻子一样。
陆睿茫然。
不?知道自己为何,怅然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