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瓶水灌下去不到一半,杜修景合盖插电。
他转身,在女人开口前问:“凡凡呢?他情况好吗?”关心。
杜初夏脸上浮现女性特有的母爱,目光柔和,“前天出院了,喝奶睡觉第一名。”
“保姆带?”
“嗯。”杜初夏摩挲手上的戒指,笑问,“我替你外甥问你,小舅舅什么时候回家?”
杜修景手指抵下巴,“嗯——现在没想好,要不等他亲口问,我再来回答。”
然而凡凡不过是出生两周的婴儿,还是赶着早产,等到亲口问的时候,一两年过去了。
杜初夏收敛面上的笑,注视眼前的少年。
算上来她和弟弟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她上高中时他才入学,后来她出国留学,又在国外工作两年。
每一次见面最大的感触就是他又长大了,家里各项奖牌奖章又多了,人群中间,他越来越耀眼。若不是对方是自己亲弟弟,她都不肯承认有人会这么优秀。
那么是因为什么,突然变了。
“不想回家,为什么?至少告诉我们理由,打不通你的电话,妈妈很担心。”杜初夏直截了当问。
她去看男生的眸子,没有答案,似笑非笑的眸子,似乎一切没有改变。
霎时觉得她没必要问,可能就是青春期到了,老是同样的人事物,腻了,于是他跳出熟悉的环境。
青春期一切想法和冲动都很正常,她也是那个年纪来的。
杜修景的答案证实她的想法,“没有不想回家,”他笑,打了个响指,“别担心,只是想一个人待着,在家里做不到。”
不是第一次这样说了。
总是这样。
一次又一次。
男生脸上浅浅笑,他示意女人回到客厅。
杜初夏回客厅,找椅子坐下,胳膊肘立桌上,托腮,“那为什么会想一个人待着?搞艺术?”说完她笑,左腿搭上右腿,脚尖晃动。
男生微微耸肩,“可能,个人艺术。”
他也笑,额前的黑色碎发遮至眼角,颀长的身子立于房中央。
清明的光并不明艳,仍旧奋力绽放着,挤进小房子里,扫过男生的每一寸,像是为他上妆。
公子如玉,他本身足以称为艺术。
杜初夏注视她弟弟,一时间没有说话。
学校放了假,但铃声依旧,不知上课铃还是下课铃响起,搅乱片刻宁静。
她惊醒,缓缓直起身子,“懂了,”女人闭眼扶额,“上了年纪就喜欢多管闲事,明明以前自己最爱自由。”最受不得束缚,尤其以爱的名义。
语气是自嘲。
她没有注意到唯有这一时刻,男生的眸底有了细微变化,即使很快恢复原样。
“不过总要留个联系渠道吧?妈妈打不通你电话,往你手机号冲了一千元,怕你话费不够。”杜初夏下颌离开掌心,手玩弄包上的吊饰,哭笑不得。
她弟可能因为话费问题不接电话吗——
杜初夏放下腿,端正地坐着,“如果妈妈那天冒犯到你,我代她道歉,怎么样?这是她说的。”
她盯着少年。
杜修景是年后来的小县城,给自己办了转学手续,给家里的理由是想去爷爷曾经的学校。
很突兀,但找不到反对他的理由,向来他就比大家预期地还称心如意,甚至完美,哪怕想不通,舍不得他,可更舍不得拒绝他。
只能期盼他又突然决定回来。
然而离开后,杜修景没有主动联系过家里,打给他,最开始说享受县城宁静生活,后来就是享受一个人。
中间只回来一次,杜初夏早产那一次,她躺在病房,并不知道他和妈妈说了什么,他第二天就走了,不久电话打不通。
也是这样,杜初夏才知道,妈妈渴望他回家,可能沟通不畅,妈妈急了,劝他看心理医生,他拒绝。
接着失联。
“是我也会不开心,妈妈大题小做了。”这方面杜初夏站杜修景。
她双手撑在膝盖上。
杜修景失笑,“妈妈误会了,是朋友总是打电话闹我,所以关机。
“让她不用担心,她没错,我没有生她的气。”思忖片刻,竖起食指,“只要不劝我回家,我可以现在开机。”
杜初夏摆手,“那你关机吧,都是喊你回去的。”
杜修景笑,撇开脸,看向窗外问:“姐夫在底下吗?你一个人来的?”
女人鼻根有细纹聚拢,嘴角下垂,声音不似先前,“他工作,我自己开车回来的,怎么问他?”
事实上,对方就算不工作,也不可能跟着女方过清明。
“快吃饭了,我想知道我需要请几个人吃饭。”
“零,我吃月子餐。”
…………
没进公寓区连玟和连韬下车了,省去在里面绕圈出来。
细雨靡靡,两人向家小跑。
一辆白色的车缓慢无声驶过他们,连韬视线不由自主追随,豪车。
连玟也看,不过是因为不经意看到女司机的脸,觉得面熟。
然而并不认识。
“赶紧回家烧水。”她对连韬说。
后者手里提着袋子,有春笋和艾叶,是下山路上获得的。
笋用来吃,艾叶烧水擦身子。
姐弟俩一个毛病,去一趟山里,如果回家不好好擦拭身子,必长红疙瘩。
“嗯。”连韬收回视线,跑他姐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