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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番外二:三儿(1 / 2)


时川河从小就身体不好。

他妈妈蒋尧怀他的时候已经三十四岁了?,那年蒋尧正好因为前一年父亲去世大病了?一场,才好没多久,身体底子还没有稳,就意外的怀上了?他。

说是意外,是因为蒋尧本来已经打了?环了,按理?来说是不可能会怀上,但奈何?天要赐给她这个孩子,她不想打,身体也不允许她打,于是她就干脆安安心心在家里养胎。

可无奈这一胎注定一波三折。

先是蒋尧头一次感受到了孕吐的厉害,后是在怀胎七个月时,她又感染了?流感。

流感来势汹汹,她连着发了?三天的高烧才降下?去,然后就干脆住在了医院里。

后来生孩子时,她本想顺产,因为这样小孩子的身体会好很多,可无奈不行。

她早产了?。

在才满八个月时胎盘就已经脱落了。

她不得不剖腹产,然而就是如此,老?天还是不肯饶过他们,时川河出生时没有哭闹,甚至感觉不到呼吸,只有一点微弱的心跳。

然后时川河在医院住了?大半年才见到自己的家。

那时候时川河已经会喊“妈妈”了?。

可能是因为先天不足,也有可能是天生性格原因,时川河并不喜欢说话。

不过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

因为蒋尧落了病根还得在医院住着的缘故,注意他的人很少。

他从小就是由请来的阿姨带大的。

甚至时川河懂事后还觉得爷爷不喜欢他。

那年他五岁,家里为了让他锻炼一下?身体,给他报了芭蕾舞蹈班,倒不是不想给他报跆拳道这种充满男子气概的,问题是时川河的身体不允许。

跳舞就已经是极限了?。

他从舞蹈班回家,就在院子里听见爷爷发了好大的脾气,因为他妈妈想要出院照顾他:“她自己的身体她不爱惜!她想陪他以后有的是时间,非得这段时间出院吗?!前两年我让她出院了,然后呢?她把自己又送进了?急救!”

“她这生的是个孩子还是个麻烦?!”

时川河拽着书包带子,静静的站在大树后,想起了?那个自己该叫“妈妈”的女人那张憔悴的脸。

阿姨给他看过他妈妈以前的照片,她穿着西装,笑?容自信而又肆意。

她坐在办公椅上,微抬的下?巴和凌厉的双眸让人移不开视线。

时川河想,他的妈妈像是女王一样。

可之前他看见的女人却已经被病痛磨平了?所有的棱角。

已经不是那一个被这个屋子里所有人津津乐道、不停称赞的商业女王了?。

蒋尧的天地本该更加广阔,却因为他现在成了?医院里的一只病鸟

五岁的时川河已经十分?聪慧了,时家的基因好,他无论什么学的都快,又因为爱看书,从小就明白很多的事情。

而现在这点早慧成了?早熟,也成了?一把?扎在他身上的刀刃。

时川河站在那想——

也许他真的是一个麻烦。

阿姨有自己的孩子,却每天都要以他为先,要先送他上学、先看着他睡觉、每天要记着他吃药的时间……

他只要吹了冷风,动辄就是一场发烧,他一发烧,全家就如临大敌一般,还有几次连着发了?几天的烧,弄得他爸爸时山海都抛下?了?好几个会议赶到医院。

时川河轻轻的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头。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

时川河六岁那年因为想去捞池子里的莲蓬剥莲子给蒋尧吃,却不小心掉进了?池子里。

这一下?顿时闹的全家上下?如临大敌。

就连时山海都匆匆从国外赶了回来。

时川河呛了?几口水,人是昏过去了,但的确没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他睁眼的时候看见全家都站在他面前。

时川河微抿唇,觉得自己好像又闯祸了?。

蒋尧细声细气的问他是怎么掉下?去的,他平静的说:“想摘莲蓬。”

他没有把?自己最真实的目的说出来,也因此让时山海深深的叹了口气:“三儿,你要听话。”

“你得做个乖孩子,岳姨是不是有跟你说不要去池子边?你不能总是这样。”

他的语气带着无奈和?头疼,让时川河原本就有点愧疚的心更加难受。

他想他又让他们担心了?。

又成了?那个麻烦。

所以时川河抿着唇冷淡的回了?句:“好。”

从那以后,他们想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让他做什么他就不做什么。

哪怕有时候他觉得没必要把?自己当做瓷娃娃一样对待,可每每想到“麻烦”这两个字,时川河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七岁那年,时川河去参加了?青少年宫芭蕾组的比赛。

但因那天正好是蒋尧要切除子宫的日子,所以时川河迟到了。

因为只差一分?钟他再不到场就要失去参赛资格了,所以时川河不得不选择了冒险的方式赶路。

他本来计算的很好,虽然周遭不是没有人,也不是没有危险,但时川河相信自己。

再说这里也没有家里的人看着,时川河完全可以不用怕。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往下?一跳,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底下?有个傻逼都看着他跳下来了,还要往后走两步,生怕自己砸不到他。

时川河赶时间,没空和?他道歉,于是落地后就直接往会场另一边跑过去了。

不过在跳完舞上车赶回医院时,时川河还不忘提醒了?身边跟着的人一句:“回头有人找的话帮我说声对不起,陪他一件衣服,要是受伤了?记得陪他去医院付了?医药费。”

他把?刚才的事粗略的说了一遍,跟着他的保镖又惊又怕,刚想说三少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动作了?,时川河就留下?了?个背影远去。

等他从医院出来后,他也彻底忘了?这件事,回到没有家人的老?宅,正想摸到那个亭子里看会书平复一下?心情,岳姨就找了过来。

岳姨是负责带他的阿姨,他从小就是她带大的,她还有一个女儿叫岳华琪,小名是花花。

“三儿,进屋吧。”

岳姨从不会对他说“你这样待会感冒了?会很麻烦”,她只会笑?吟吟的看着他:“我做了?霜糖山楂,你再不来,花花就要背着你吃完了?。”

于是时川河收了书,跟着她进了?屋。

她说岳华琪背着他吃完,其实是不可能的。

因为……

“三儿!”

岳华琪坐在沙发上朝他挥了挥手:“我特意给你挑了?糖少一点的留着!你快来!再不吃都要化掉啦!”

岳华琪大他三岁,时川河也得喊她一声姐姐:“花花姐。”

他走过去在岳华琪身边坐下?,岳华琪高兴的将手里的碗放到他手上:“我跟你说,我今天跟我爸爸打电话啦!他说他快要退伍回来了!”

时川河戳了一颗山楂放嘴里,没有太大的反应,岳华琪也不气馁:“到时候我让我爸爸也来你家做事,我爸爸肯定也很喜欢你,毕竟你那么聪明。”

她笑起来有个小酒窝,很可爱:“不过如果他骂我笨的话你得帮我!”

“他退伍后国家会安排新工作。”时川河平静道:“去那比较好,来我家没那么好。”

这些都是他听他哥哥们说的。

岳华琪眨了一下?眼睛:“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啊,你们家那么大,要是没有我,你又迷路了?怎么办?”

时川河看向她:“为什么要跟我一起?”

“因为我喜欢你啊!”

岳华琪理所当然道:“你是我弟弟诶!姐姐喜欢弟弟,就要保护弟弟!就像时池哥哥和时江哥哥那样保护你!”

时川河:“你不喜欢我的话就不保护我了??”

岳华琪:“……也、也不是……我不可能不喜欢你的!”

岳姨看着他俩聊天,笑?开了?眼。

只有在岳华琪面前,时川河的话才会多一两句,那毒舌又斤斤计较的天性也才会展露出一点。

正好这时厨房那边端来了今日的药,岳姨就端着杯子放到了时川河面前:“三儿先趁热把药喝了?吧。”

见到面前这一大杯黑漆漆的东西,岳华琪眼珠子一转:“妈,我忘了?一件事!刚才孙叔叔找了你好久!他说他在西院那边等你!”

岳姨有些疑惑:“老?孙找我有什么事?”

“好像是他儿子要考军校要问你事情吧!”岳华琪跳下?沙发推岳姨:“你快去啊!”

岳姨不疑有他,只叮嘱岳华琪看着时川河把药喝了?,便匆匆走了。

岳华琪在门口看着岳姨的身影消失,回头冲时川河眨巴了?一下?眼睛:“我妈走了!”

时川河面不改色的端着药倒进了?他大哥种在家里的兰草里头。

他每天要喝三次中药,也不是每次都能掉到的。

但如果家里他哥哥和他爸妈不在的情况下,岳华琪就总能想法子帮他倒掉药。

这药其实时川河一直都觉得自己喝不喝都无所谓,因为就是调理?身子的。

他讨厌这点苦味,可不喝的话,他又怕家里人为此头疼。

他不想成为那个麻烦。

所以之前时川河从来没有提过。

还是有一次他喝完了?药半天都没有一句话,岳华琪问了他一句是不是不想喝药,时川河说没有,但还是接过了?岳华琪递来的牛奶糖。

自那以后,岳华琪就成了?他的“战友”。

他喜欢这个姐姐。

有姐姐的感觉很好。

时川河八岁那年,关与月来到了时家。

那天时川河和岳华琪正好在房间里玩拼图,时山海牵着关与月的手,将他带到了他们面前:“三儿,这是你表哥,他叫关与月。取自‘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岳华琪眨巴了?一下?眼睛:“我知道!是欧阳修的《玉楼春·尊前拟把?归期说》!”

时山海冲她轻轻笑?了?一下?:“花花也会背诗了?。”

“叔叔!我都十一岁了?!”岳华琪放下手里的拼图,跑到关与月跟前:“你好,我叫岳华琪,你多大啦?”

关与月缩在时山海身后,人还有些怯意:“十岁。”

十岁的关与月长得很漂亮。

要不是他爸说那是表哥,时川河还以为他是女孩子。

尤其他还有颗泪痣。

岳华琪笑嘻嘻的看向时川河:“三儿!我还是姐姐!”

时川河面无表情的低头继续拼图,压根就没有理?她。

他天生就是这样,在外人面前话会少很多,他还很小的时候,时山海他们就担忧了很久,怕他是自闭症,但后来他们才知道,他只是内向而已。

内向这个词放在从没有露出过笑?容的时川河身上,其实是很别扭又很新鲜的。

可只要往这方面想,他们就会觉得总是冷不丁的扎他们心窝的时川河挺可爱,于是整个宅子的人都说他内向了?。

时山海也知道要让小孩子玩到一块,大人得先离开,所以他把?关与月留在了这里,就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关与月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看着时川河。

他心思敏感,知道时川河是做主的那个,如果时川河让岳华琪不跟他玩,他肯定会被孤立。

但时川河什么也没说,岳华琪就上来拉住了他的手,将他一起带了?进来。

因为时川河怕冷又不能着凉,所以地面铺了羊毛毯,关与月是脱了鞋进来的。

岳华琪将他摁在了时川河身边:“来啊,我们一起拼图。你会玩吧?”

关与月没敢动,只小心的回了?句:“会。”

之后岳华琪没有管他,只继续跟时川河拼图。

关与月在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时川河的神色,怕自己惹了这个屋子真正的主人不高兴,时川河也在不动声色的扫视着他。

他没听说过自己还有个这样的表哥。

而他见过的什么表哥表姐堂哥堂姐,胆子一个比一个大,关与月是唯一一个这么谨小慎微的。

时川河面无表情的将岳华琪拼错的地方拆下?来:“不是这个。”

他说:“是那个。”

他指了?指关与月身边的那块拼图,但却没有动。

关与月犹豫了?一下?,在一堆颜色几乎差不多的拼图里找到了他觉得是对的那块,轻轻的拿起来递给他。

时川河接了?过来,继续拼:“你眼神比花花姐好。”

岳华琪:“?你嫌弃我了??没爱了!我伤心了?!你快来哄我!”

时川河:“梦游呢?”

岳华琪瞪了他一眼:“小月儿,我们不跟他玩了!走!姐姐带你去寻宝!”

时川河头也没抬,语气极其冷漠:“如果你说的是你藏在我院子假山里头的那一堆石头的话,今天早上孙叔叔已经把?它们全部丢了?。”

岳华琪:“!”

她哀嚎一声:“啊那都是我的宝贝!我还想攒到你读初中送给你呢!你怎么不拦一下?啊?!”

时川河无情道:“因为我不想要。”

岳华琪大喝一声,直接跳到了时川河身上,她一把?锁住时川河的脖子就要和?时川河打闹,看得关与月一惊。

他来的时候有人跟他说过,说时家的小少爷金贵,要他一定要小心点,别碰着别人了?,不然又会被赶出来。

所以关与月不敢在他面前多说话,也不敢做什么动作。

可现在照顾时川河的保姆的女儿居然敢直接动手,就在他惊慌的想要不要喊家长时,就见时川河被岳华琪扑倒在地,他毫不犹豫的翻身过去和岳华琪打闹。

岳华琪口里还喊着:“臭弟弟!你姐姐我岳女侠今天就要让你低头认错!”

时川河一边顶着她的肩窝,一边冷冷道:“你又看什么武侠片了??”

“你猜!”岳华琪伸手去挠他的腰:“看我葵花点穴手!”

时川河手上的力道直接一松:“你不讲武德。”

“略略略~”

岳华琪看着他吃瘪,心情极好:“小女子没有武德!”

她只祸害了时川河一下?,就又将时川河拉了?起来,还很认真的问了句:“你真不喜欢那些石头吗?我还特意挑了?很久呢,其中有一块断裂面是绿色的,很漂亮。”

时川河的头发都被她弄得乱七八糟的:“你喜欢我喊人给你屋子送一堆。”

岳华琪:“……那也不必。”

时川河又不说话了?,他只低头继续拼拼图,岳华琪就笑?眯眯的在旁边看着他:“我们三儿越来越好看了?,以后也不知道要便宜哪个女孩子。”

即便才八岁,时川河也听过一点情情爱爱的事——都是从岳华琪口里听来的:“你力气越来越大了,以后也不知道哪个哥哥那么惨。”

“喂!!!”

岳华琪瞪他:“你就这样对你姐姐!”

她刚气完,又想到了前两天刚被时川河怼的哑口无言的姚慧欣,顿时又平衡了:“算了?,姚姐姐在你这更惨。”

岳华琪看向关与月,弯着眼说:“以后你看见他张口说话就离远点,这个臭弟弟嘴巴太毒了?!”

时川河不甘示弱,面无表情的看向关与月:“以后你看见她伸手就离远点,这个姐姐力气太恐怖了?。”

“还不是因为你!”岳华琪气到昏厥:“我从小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

他俩斗嘴吵架已经是日常,不过总是是大人不在的时候才能吵成这样。

因为岳姨拘谨,岳华琪对时川河的语气稍微重一点,岳姨就会训斥岳华琪,而在时山海和蒋尧面前,时川河也不好对岳华琪说这样的重话。

他们会觉得时川河没有礼貌,对女士不绅士。

但小孩子间的友谊哪有那么多的客套和?身份地位,有的只是最纯粹的美好。

因此,关与月看着他们不由得笑?了?。

见他终于露出了笑?容,岳华琪顿时又笑眯眯了起来:“你也是会笑?的呀,我还以为你和?三儿一样也是个面瘫呢。”

关与月忙收了笑?容:“我、我没有取笑?你们的意思……”

“别这么害怕嘛。”岳华琪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又不是吃人的女妖怪,不过三儿是,他专吃小孩……”

时川河捏着拼图一弹,直接蹦岳华琪脑门上了?。

岳华琪嘟囔了?一句“真凶”,然后又去开导新的小伙伴了。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时山海跟时川河说:“关与月怕黑,胆子比较小,让他跟你一起睡吧,你陪一下?他。”

时川河正夹了块糖醋排骨,听到这话,顿时皱了皱眉。

和?他们一起吃饭的岳华琪看了?时川河一眼,大胆道:“时叔叔,我陪小月儿吧,我很喜欢小月儿!”

蒋尧轻轻笑了?下?,摸了摸岳华琪的脑袋:“花花,你也十一岁了?,你那么聪明,应该也知道男女有别。”

“可小月儿就是我第二个弟弟啊。”岳华琪认真道:“姐姐陪弟弟不是很正常吗?”

她还想替时川河争取一两句,时川河就先淡淡开口:“花花姐,你也十一岁了?。”

岳华琪撇了?撇嘴,心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这个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的小少爷,却也没有再说话了?。

第一次上他们家饭桌的关与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时川河和岳华琪,又紧张的看了?眼时山海和蒋尧,最终咬着筷子什么都不敢说。

时川河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注意到他只敢夹自己面前摆着的菜,他又是皱了下?眉,却也没有说什么。

等吃完饭后,时川河去洗手擦嘴巴,岳华琪就跑了?过来:“三儿。”

她谨慎的看了?一眼四周:“我跟你说,我刚问了我妈小月儿为什么会来,毕竟这要不是寒假暑假,后天还要读书的。”

时川河没打断她的八卦:“小月儿的爸爸杀人了,他杀了?他妈妈。”

听到这话,时川河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他拧眉看向岳华琪:“真的?”

“嗯!”岳华琪小声说:“那个时候小月儿好像就在现场,亲眼看着他爸杀了?他妈的。”

时川河想象不出来那个画面:“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他爸觉得他妈在外有了?男人吧,然后跟踪他妈,看见他妈跟一个同事聊得很好。但其实他妈妈只是在跟那个同事讲项目的事情……就是吃醋你懂吧。”岳华琪啧啧感慨:“小月儿已经辗转去了?他爸那边好几个亲戚家了。”

岳华琪叹了口气:“小月儿真可怜,三儿你不知道,被人嫌弃真的很难受的。”

就像他害怕别人觉得他很麻烦一样吗?

时川河垂眸不语。

当晚时川河回了?房间后,就看见关与月坐在角落的椅子上。

他大概是以为那个位置是时川河不常坐的,所以想躲在那降低存在感。

但其实以往每天晚上,时川河都喜欢蹲在那看书。

时川河也没说什么,他才在床边坐下?摸出了古诗集,就听关与月小声的说了句:“我可以睡地板的。”

他轻轻道:“你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对吗?我听他们说了?……但姨丈不知道。”

他怕他跟姨丈说时川河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会让姨丈骂时川河。

因为姨丈好像对他很好,很温柔,刚才在饭桌上也是很维护他。

时川河没有拒绝他的提议,只是分了?自己平时坐在椅子上觉得冷会拿来盖的小被子给他。

然而在当晚入睡时,时川河在睡梦中隐隐听到了抽泣声。

等他睁开眼,就看见睡在地面毛毯上的关与月将自己整个人都盖在了被子里,压抑着哭声。

小时候的时川河,因为身体不好,所以睡眠总比较浅。

他静静的看着那团被子在黑暗中发抖,想起了?花花姐跟他说的话,他最终出声了?。

“喂。”

时川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你冷吗?”

被子瞬间静止不动,关与月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没有异样,只是有点闷:“不冷。”

“我冷。”时川河往后挪了挪:“你到床上睡吧。”

他顿了顿,补了句:“带着被子上来。”

那晚其实时川河没有睡好。

他是真的不喜欢和人一起睡,他总觉得这样不安全,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危机感。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周一读书时,他没想到中午关与月摸到了他们班上:“你吃药了吗?”

时川河看着自己保温杯里还没来得及倒的药:“……没。”

关与月从口袋里掏出了两颗水果糖:“花花姐说你怕苦,要我帮你把?药倒了?,但你身体不好。”

他鼓足了勇气才敢跟时川河说这话:“我觉得药还是要好好吃的,不过你怕苦的话可以吃糖。”

时川河沉默了?一会,最终拿了那颗柠檬糖:“我不吃太甜的。”

然后他当着关与月的面把药喝完了?。

时川河八岁未满九岁那年,岳华琪读初中,开始寄宿了,岳姨也从时家辞职,想要好好照顾自己家。毕竟岳叔已经退伍回来上国家岗位了?。

关与月也敢大声跟他说话了?。

而那年夏天,郊外?的实验室发生了?一场爆炸。

巨大的蘑菇云出现在了红城所有人的视线里。

时川河怔怔的看着天边看了?许久,还是关与月叫他他才回神:“三儿。”

他的声音里带着后怕:“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那天晚上,时家忙成了?一锅粥。

他大哥正好在那天休息,难得的休闲时间,直接被打乱。

他听见大哥语气沉沉的重复了?一遍伤亡数字,听见蒋尧在一旁叹了口气,最终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了一件事——

郊外?的实验室爆炸了,死亡了?七个研究员,伤者更是达到了两位数,实验室被夷为平地,那七个人尸骨无存。

“投一个亿。”时江摁了?摁自己的额角:“不够再追加一个亿,首先保证父母双亡的孩子能够好好活下去,其次那些以此为生的家庭也一定要给足援手,也要给到伤者最好的医疗环境。”

实验室和时家没有关系。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做慈善。

时山海看着沉着冷静的时江,满意的点了点头。

也是那天,时江彻底成为了时家的继承人。

时川河九岁那年,他被选中去表演舞剧《春生》,只是一个不重要的小配角,但全家上下?都很高兴。

不过高兴归高兴,也只有关与月有空来看他表演。

但他已经习惯了。

他知道他们都很爱他,无论是他爸妈,还是不善言辞的大哥,又或者是总喜欢故意跟他恶作剧但其实见的也很少的二哥。

甚至就连一年只见一次,在国外的爷爷,其实也很担心他的身体。

时川河大了?点就知道了?,那位暴脾气爷爷会记着他吃药的时间,听说哪哪的道观香火灵,还亲自去爬山给他求神拜佛。

他们都很爱他。

只是他们用的是他们觉得最好的方式。

把?他的外?表当做一个瓷娃娃,内心当做一个巨人。

时川河表演完剧目后在后台换衣服,先让关与月在车里等自己了?。

他换完衣服出来,懒得在后台卸妆,直接往外?走。

但他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配角居然能吸引“戏迷”。

那人估计也就比他大个几岁,却一直缠着他,非要跟他交换联系方式。

时川河不喜欢和不认识的人有太多的接触,甚至如果可以,对他来说最好的世界就是台上台下都是空荡荡的。

他一个人在台上跳舞他会很快乐。

就如同他总是喜欢一个人待在角落里。

所以他对笼络“戏迷”这件事没有任何的兴趣,也直说了?自己不想换。

可对方是个死缠烂打的,弄得他实在是烦了——

于是时川河干脆伸手一撑栏杆,对着下?面一翻,在所有人惊愕的喊声和担忧中稳稳落地,头也不回的跑了?。

那天过后,时川河原本规规矩矩的人生就像是打破了一个口子。

他在学校里,也总喜欢趁着没人的时候悄悄的撑着楼梯扶手往下?一翻——

这会让他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

因为他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是他家里人不会允许他去做,甚至不会允许他尝试的事情。

时川河十岁那年,胆子更大了?点,他好几次在家里三米高的假山山道上玩这一手。

直到有一次被看见了?。

负责院子的孙叔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样,家里顿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最后时川河垂眸站在时山海和蒋尧面前,蒋尧紧张的看着他:“三儿,你有没有受伤?”

她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的手和?腿,时山海皱着眉,带着不解:“三儿,你这是在干什么?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时川河没吭声。

他想说这其实一点也不危险,还没有他学后空翻和空中540危险。

但他说不出口。

他怕告诉了?时山海后,他连跳舞这种带着点“危险性”的运动都不能做了?。

他想他其实真的没有那么脆弱。

可他好像又真的很脆弱。

他想起昨天二哥回家,睡前蒋尧跟他说了句晚安,想起岳姨还在时,岳姨每天都会给岳华琪讲睡前故事,想起关与月跟他说过,他妈妈以前会搂着他一起睡觉……

他好像又很脆弱。

那晚跟关与月一起睡,其实时川河真的没有睡好。

他以为是因为他真的很讨厌和?别人接触,可好像不是。

时川河后知后觉出了一点被藏在最深处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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