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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迎亲(2 / 2)


她言辞淡淡,没有一丝尊君重道之态。

宋淮思抓住她的这丝不敬,厉声道:“安国公主,本将知晓你为大庆征战南北,战功赫赫,但是长安城中,天子脚下,容不得你如此胡作非为,忤逆犯上!”

他抓着长刀的手汗津津的,细看之下,还能发现有些微微颤抖,但嘴上的诬陷之词却硬气十足,言辞凿凿,瞧不出半点掺假之意。

安国公主的目光从容扫过他微微颤抖的手,而后轻笑一声,“颠倒黑白,搬弄是非,到真是你们主和派擅长之事。”

“安国公主,只要你现在放下兵器,束手就擒,本将……本将会为你在陛下面前求情……”

“求情?”安国公主蓦地笑出声来,而后一抖手中长鞭,“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让我束手就擒了。”

饶是来之前做过千万种预想,都没能想到,皇帝城楼之上的公然失态,居然来源于跟一位女子的一面之缘。

顾鸿生沉吟片刻,问道:“驸马也不知晓?”以方镜辞的深谋远虑,明知小皇帝有所牵挂,不可能毫不作为。故此,他才有此一问。

于公公不知道他心中弯弯绕绕,只摇头道:“驸马着人守在毕府,并未得到那女子半点消息。”

顾鸿生摸着胡须垂眸不语。

于公公摸不准他心中所想。倘若是先前,此事他绝对不会找顾鸿生商议,但安国公主也曾说过,方镜辞是可信之人,那么他所说的,“遇事可找顾相商议”也不由得他不信了。

“我会着人暗中寻访那位姑娘,陛下那边,还劳烦于公公小心安抚。”片刻之后,顾鸿生开口道。

于公公却担心,“倘若这次还寻不到结果……”小皇帝的焦虑他是看在眼中,急在心中。赵琦作为少年天子,九五之尊,除了偶尔耍一耍小孩子脾气,大多时候,无不为大庆尽心尽力。

他自登基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辗转反侧、夜不成寐之时。

“公公放心。”顾鸿生像是瞧不到他的担忧一般,笑得一团和气,“安国公主大婚之后,朝中也是时候该商议陛下的婚事了。”

于公公心中顿时一惊。

虽说小皇帝的婚事,先前就曾因搭建登云梯一事,着顾相与六部进行商议,但终究因为南郡水患之事耽搁,又紧接着准备安国公主大婚,而彻底搁浅。

顾鸿生此时提出……

他小心翼翼望着顾鸿生,试探道:“顾相的意思是……”

“陛下大婚是国之大事,届时长安城中,不论贵贱,皆有应选之资。”

顾鸿生话虽说的含糊,但于公公何尝不是通透之人,几乎一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皇帝大婚,不论贵贱,只要有了资格,便纷纷登记在册。届时再请画师为所有秀女作画,不怕寻不到陛下所寻之人。

是以,于公公一颗悬在嗓子里的心,终于彻底搁下。

他向顾鸿生深深弯腰行礼,“多谢顾相。”

寝宫之中,赵琦还不知道于公公与顾鸿生所言,只因迟迟没有得到回报,烦躁地来回走着。

他虽然令于公公前去寻找城楼之下身穿藕荷色衣裙的女子,但心中却始终惴惴不安。有无数次,他都想不管不顾,冲出皇宫,亲自去找寻那位让他念念难忘的仙女。

只是崇安大殿之前的鼓磬之声未歇,预示着安国公主祭拜太庙之行未结束。他可以在任何时候调皮捣乱,却唯独不愿在安国公主大婚之时添乱。

于整个大庆而言,安国公主的存在,就预示着大庆的安稳和顺,于皇室而言,她的存在,更是保证了赵家稳坐皇位之上。

先帝驾崩之前的话犹在耳边——“普天之下,你唯一能够安心信任之人,除了安国,再无他人。但安国是把双刃剑,伤人也将伤己。你务必谨记。”

他谨记了,时刻不敢忘怀。

给安国公主赐婚,一来,是为了打消南齐求亲之妄想,二来,也是为了让安国公主在大庆找到归属感。

是以,他绝对不能允许这场大婚,有任何一点点变故!

长安城中,贺安大街通往南城门的最后一截道路之上,早已不复先前的繁荣喜庆。

此时地上尸横遍野,三千巡城军已剩寥寥。

宋淮思望着站于身前的女子,满心满眼都是恐惧。

面前的女子早已扔下手中乌金软骨鞭,换上了从他手底下巡城军手中抢夺过来的长刀。

一招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今日,他终于亲眼见证到了眼前这位凶名远扬、威震四海的杀神的真正面目。

面对三千巡城军,她如入无人之地,横行往来,无人能挡。

近三千人的鲜血早已染红街道,就连他的身上,都沾满身边士卒的鲜血,头盔之下的脸,早已血污不堪。

然而,此刻站在他对面的安国公主,一身鲜红婚服,摇曳生姿,竟未曾沾满半点血污。

普通长刀握于她手中,仿佛通了灵性,挥戈之间,头颅掉落,却连一滴血都不飘到她身上。

她纤尘不染,与血污脏乱的街道格格不入。仿佛误落人间的神仙,清逸出尘,翩然若仙,连鞋底都干净到不沾染一点尘土。

然而不曾亲眼见到,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一片修罗地狱,都是由眼前这个不沾纤尘的女子所为?

望着步步紧逼的安国公主,宋淮思终于胆寒。咣当一声,手中长刀掉落在地。

他努力睁大被污血沾满的双眼,“殿下,我……”求饶的话还未出口,脖子便蓦地一凉,有什么东西从中流了出来。

视线的最后,是那位如同鬼魅的安国公主,扔掉手中长刀,回首而笑的模样。

那般清新秀丽,绝世无双,仿佛花间回眸的少女,无端惹人心动。

于公公还未回,小渝公公瞅了瞅时辰,快到申时。再有一个多时辰,便是公主府大礼之时。

他小心翼翼走到小皇帝跟前,“陛下。”

赵琦心绪难安,面前摊开的奏折一个字也未曾看进眼里。闻言轻巧抬眸,“于炀回来了?”

“启禀陛下,于公公还未回来。”尽管担忧小皇帝震怒,小渝公公还是得硬着头皮禀报。只不过心底不住念着:师父您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赵琦捏着奏折的手不由得收紧,在那一页上留下数道杂乱的深深折痕。

小渝公公眼皮一跳,只觉得小皇帝那一爪子像是捏在了自己身上似的,痛感渗透到骨子。

但赵琦终于什么也没说,既无震怒,也无责问,安静地几乎都不像他了。

他可以沉默,小渝公公却无法沉默,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勉强开口,“陛下,申……申时将至,陛下该前往公主府了。”

赵琦蓦地丢开奏折,颓废往龙椅一靠。

小渝公公几乎能预感到,那一瞬他震怒的声音将要响彻寝宫。

但什么也没发生。

赵琦深吸了一口气,淡漠道:“为朕更衣。”

小渝公公心头骤喜,连忙起身着人给小皇帝更衣。

贺安大街之上,扔掉长刀的安国公主弹了弹婚服之上沾染的灰尘,回眸望着一直站在身后,看着她大杀四方的方镜辞。

眉梢微扬,安国公主的声音仿佛带着笑意,“你若反悔,此时还来得及。”

她并未言明“后悔”什么,但方镜辞心中明了清楚。

他手中还拿着被安国公主扔下的乌金软骨鞭,闻言举步上前。

满地血污,几乎无处下脚。但他信步而来,仿佛闲庭漫步,分花拂柳,悠闲自得,风姿卓越。

安国公主站在原地,瞧着他漫步而来。

“殿下。”方镜辞将被他擦干净的乌金软骨鞭呈上,“长安城中凶险,殿下还是随身带着此物,景之才能稍稍安心。”

言谈举止,一如先前。

安国公主挑高一侧眉梢,“你不害怕?”

先前被她一刀破喉的宋淮思,临死之前瞧她的眼神,明明像是瞧见了从地狱深渊爬出的恶鬼,恐惧入骨,惊惧非常。

但方镜辞面色如常,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仿佛闻不到,脚下染红街道的血污仿佛看不见,这般镇定从容,泰然处之,甚至让她有些怀疑眼前场景皆梦幻,所见所闻之物,都不是真的。

“殿下为国为民,征战四方,所过之处,尸横遍野。虽然杀戮过重,但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大庆安定,百姓能有安居之所。”方镜辞唇角微笑淡然从容,眼底钦佩之意溢于言表,“景之敬重殿下还来不及,又如何会惊恐害怕?”

一字一句,皆出自真心。

安国公主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这层意思。

她微微歪着头,打量着方镜辞,一言不发。

方镜辞任她打量,从容雅致,淡然闲适。

半晌之后,安国公主忽而一笑,“既是这样,那么大婚照旧。”

方镜辞这才微微笑了起来。

他真心笑得很是好看,眼底缀满点点星辰,仿佛俄顷之间,声乐齐鸣,百花盛开。

安国公主瞧了一眼,有些不自在挪开目光。

目光刚好落在迎亲队伍之中。

确切来说,是落到队伍之中某人身上。

她微微抬高下巴,冲着那人道:“你这般模样,可是没做好阻拦隔绝消失之事?”

那人被安国公主发现,也不紧张,笑嘻嘻上前,“殿下说得哪里话,我们十二骑一出手,怎么会……”

话音在安国公主越发森冷的目光中消失了。

“说。”

只一个字,虽轻描淡写,但杀伐之意携着惊天之势,扑面直来,挡无可挡。

迎亲队伍中其余人被这气势一惊,腿骨都不由得软了几分。有胆子小一些的,先前刚吐过几回,这回儿更是没能忍住,蓦地当场吐出。

只是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了。

那人笑意顿收,恭敬道:“我与十一守着的西北方向……跑掉了一个人。”

不等安国公主发怒,他又急忙补充道:“十一已经追过去了,想必这会儿已经追到了。”

安国公主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森冷如冰,“守备不利该当何罪?”

十二脸色一白,还未说完,就听走到安国公主身侧的方镜辞温声道:“殿下不必担心,西北方向,有我好友沈季文守在那里,必然无忧。”

他话音刚落,西北方向便有一支七彩烟花腾空。

瞧见那烟花,方镜辞唇角笑意微收。

安国公主见状,正微微诧异,就听他笑意微淡,“沈兄的消息,殿下遇刺的消息并未外泄。”

听他这话里的意思,想来不光是西北方向着人守着,而是东南西北各个方向,都有人守着,以备无忧。

十二骑先前听闻安国公主被指婚,又是主和派一脉,一直觉得此人被主和派当做弃子,不足为惧。

即便南郡水患之时,有过一面之缘,但当时方镜辞境地惨状,令人记忆犹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印象。

但今日所见所闻,几乎令十二震惊了。

只不过他还未来得及发表心中疑惑,就听方镜辞已转向迎亲队伍,温声和熙,“劳烦诸位,继续迎亲之事。”

新建的公主府中,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小皇帝的到来,更是为盛景达到一个空前的高度,人人欢声笑语,喜不自胜。

但随着吉时将至,前往太庙祭拜的迎亲队伍却迟迟不归,众人便有些惊疑。

赵琦好不容易按捺下心中不安,这时又迟迟不见迎亲队伍返回公主府,心中不安犹如猛虎蹿出。

他招来小渝公公,“着人去看看,安国公主与驸马,此时到了哪里?”

小渝公公领命而去。

满堂寂静一瞬,又仿若无事发生,继续高谈阔论。

但谈论之下隐隐的不安,也在悄然滋生。

顾鸿生的视线先是在南齐使臣那边转了转,而后不经意瞧见身侧翟康来面色古怪。他微微皱了皱眉,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拉着他到了一处偏静之地。

翟康来气呼呼甩开他的手,“顾鸿生你是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非得到这种僻静之所?搞得像是我跟你关系有多好似的。”

顾鸿生面色不变,“在安国公主那一派人眼中,你可不是跟我关系匪浅么?”

尽管跟顾鸿生私下不睦,但在对待安国公主的问题上,两人至少站在同一立场。

翟康来冷哼一声,倒也不曾否认。

“所以说说,你做了什么?”

翟康来瞪大眼睛,“顾鸿生,你在胡乱揣测什么?什么叫‘你做了什么’?你怎么不说说,你都背着我做了什么?”

“将方镜辞当做弃子,安插到安国公主阵营。”顾鸿生坦然自若,没有半点推搪之意。

“……这不是众人皆知之事吗?”翟康来无语道。

“但我先前并未告知于你,所以算是背着你做的。”顾鸿生紧盯着他,“所以你如今又做了什么?安国公主与方镜辞的迎亲队伍迟迟不归,是你动了什么手脚吧?”

“……”翟康来瞪着他,不说话。

“要让我来猜猜吗?”顾鸿生笑意尽收,“你与南齐使臣勾结,安排了刺客行刺。”

翟康来不料他直言此事,顿时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起来,“你胡言乱语什么……”

“到底是我胡言乱语,还是你胆大妄为?”顾鸿生脸色难看,压低声音怒斥道。

原先还有的忐忑不安被顾鸿生这么一吼,顿时烟消云散。翟康来梗着脖子道:“我这是为大庆除害,哪里是胆大妄为?”

“糊涂!”顾鸿生仿佛压制不住怒意,断喝道:“安国公主乃是大庆象征,她一死,大庆必乱。届时陛下震怒,你如何担当得起?”

翟康来嘴硬:“陛下对安国公主忌惮已久,不趁着此时大婚她手无寸铁除掉她,就再也没有更合适的机会了!”

“陛下忌惮公主,敬畏公主,却也深受公主庇护。你自以为揣测了圣意就一意孤行,就是将大庆,将整个主和派,将你翟府上下一百多口人,至于万劫不复之地!”

“到时候安国公主死都死了,陛下又怎会为一个死人大动干戈?况且我为陛下除去心头大患,陛下赏赐于我还来不及,又如何会问罪?”面对顾鸿生的愤怒,翟康来愤愤不平。

眼见他笃定自己所想,沉浸其中,不愿看破真相,顾鸿生知道与他多说无用,甩袖而去。

翟康来喜滋滋瞧着他愤慨的背景,心头说不出的得意——跟顾鸿生争了这么久,自己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他悠然自得回了前厅,想着待会消息传来,皇帝大喜,自己必定备受嘉奖。

茶香盈盈,他吹了吹,浅酌一口。一想到日后凭借此事,能飞黄腾达,碾压顾鸿生那老狐狸一头,他心中欣喜溢于言表,难以掩盖。

门外传来一阵骚乱,翟康来侧耳细听了一阵,还未听清什么,就闻一道清丽嗓音淡然响起——

“贺安大街之上遇到几个不知死活的毛贼,耽误了时间,还请陛下勿怪。”

声音刚落,一道大红色身影于前厅重重人影之中出现,雍容华贵,端庄大气,仪态万千。

安国公主。

他心中一凛,还未来得及有什么动作,便瞧见安国公主信步入了厅堂。

一身大红婚服俏丽,风华无双。

而最抢眼的,是她手中提着一把长刀,刀口卷刃,满是血污。

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被安国公主摔至他脚下。

恍惚之间,好似有几滴什么,落在他衣袍之上。

鼻端有浓烈的血腥气味传来,翟康来一低头,跟地上死不瞑目的人头来了个对视。

作者有话要说:安国公主大杀四方,方镜辞算无遗策,应该都有表现到。

接下来就将开始真正的婚后日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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