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他在方镜辞的步步紧逼之下,陷入两难境地。
他的人,包括宋淮思在内,全灭。如今所有一切,竟然只能听凭安国公主一人所言。
而尚且能作为人证的方镜辞,竟毫无由来,选择站在了安国公主那一边。
主和派之中,更无一人出来与他同站。
一时间,悲愤之情涌上心头。
他为大庆和定,尽心尽力,到头来,竟不得一人心吗?
悲从心来,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此时仍不是绝境之地,他在脑海里飞快思索着应对之法。
“陛下……微臣只是,只是为了大庆和定……”应该,应该还有什么办法,能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没想到,方镜辞比他更快。
“翟相口口声声为了大庆,难不成在翟相心目中,大庆的安危就要以安国公主身死为条件?翟相此时言行,让人不得不怀疑,公主遇刺一事,是翟相与宋淮思一同筹募策划!甚至想先发制人,将意图谋反的罪名扣在公主殿下头上!”
声声逼问,一声比一声紧。
翟康来从未被人逼迫至此,又惊又怒,“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匍匐于地,抖如筛糠,半晌不能发一语。
谁也不曾料到,此时情况急转而下,原本气焰高涨、兴师问罪的翟康来翟相会被反过来问罪。
更让人不曾预料到的是,一片静默之中,倒是安国公主悠悠道了句:“宋淮思的府邸还未搜查完,何必这般急着下定论?”
方镜辞转而向安国公主拱手行礼,“殿下言之有理。”说罢,一改先前咄咄逼人之势,温润典雅,从容有度,“今日是我与公主殿下拜堂成亲之时,翟大人行如此大礼,倒是叫方某不知所措?”
而后望向小皇帝,“陛下,倒不如让翟相先起来回话?”
赵琦心头怒气未消,但方镜辞如今身份不同,加之他今日与安国公主一唱一和,此言此行,倒像是出自安国公主授意。
他不由得瞥了安国公主一眼,只见她唇畔含着浅笑,一副胜券在握、不慌不忙的模样。
他没来由的讨厌她这副样子。
眉心微微皱起,说出的话却是——“翟卿起来吧。”
翟康来手脚俱已瘫软,爬了几次都没能爬起。
面前忽而伸出一只手,他抬头而望,却是顾鸿生。
眼眶微热,他借着顾鸿生之力站起。满腹慨言,不知从何说起。
顾鸿生深深看他一眼,镇定收回手,目视前方,淡若旁人,仿佛于泥潭之中伸手之人不是他一般。
峰回路转,不少人还没搞清楚眼前这一切究竟如何发生,前往宋淮思府邸查探的人已经回报——
“启禀陛下,宋淮思府中藏有与人商议、于大婚当日谋害安国公主的全部计划。”说着,呈上一封封往来书信。
书信乍一看平平无奇,但于公公接过书信展开之后,便有一股淡淡清香袭来。
立于旁侧看了好一会儿戏的舜华太子,眉心顿时皱起,然后爆发出惊天咳嗽。
南齐使臣团也是一阵慌乱,魏领离他最近,这时便上前扶着他,眉心微锁,问询道:“太子殿下,你怎么……”
话还未说完,就被舜华太子一把推了出去。
事发突然,在场众人又是一惊。
只见舜华太子的胸前插着一把匕首,他的手正死死捂着,殷红的鲜血正从指缝间不断流出,继而染红手背。他脸上满是难以置信,“魏相,你竟然……”
魏领脸色也是大变,一手指着他,怒道:“你!”
话还未说完,就听安国公主突然暴喝一声,“拿下魏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从公主府护卫之中,瞬间跳出来几人,一把抓住魏领,将他死死按倒在地。
随后安国公主朗声对小皇帝道:“陛下,魏领身藏凶器,于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行刺舜华太子,居心不良,恐是意图挑起两国战事!”而后转向魏领,疾言厉色,“魏领,你是南齐右相,为何要行刺你们太子殿下?”
舜华太子已被他的护卫牢牢护着,只是身上受伤,鲜血横流。他微微推开护卫,强撑着一口气对赵琦道:“庆帝,魏领公然行刺于我,是为了不让我揭露与你们大庆朝臣合谋,公然行刺安国公主一事。”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毕竟谁也不曾料到,安国公主遇刺一事,峰回路转,又有南齐横插一脚。
小皇帝深吸一口气,压下各种情绪,问道:“舜华太子何处此言?”
舜华太子一指于公公手中书信,“此书信,乃是魏领所书。所散发之香,乃是我赐予魏领。只此一份,再无剩余。此香初闻极淡,几不可闻,但数日之后,香气回溢,经久不散!”
方镜辞自那书信收回目光,淡然问道:“太子所言,可有证据?”
舜华太子掩唇咳嗽几声,虚弱无比,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但他脸上神情坚毅,“我赐香时,驿馆有仆从在侧。”
稍顿之后又道:“庆帝倘若不信,可翻开书信最后一张,迎光而视,还可见淡淡展翅青鸟于其上。”
于公公在他话音刚落,便拿着书信最后一张走到迎光之处。纸张迎着亮光,很快便显露出一只展翅的青鸟于其上。
青鸟颜色浅淡,倘若不是迎光而视,根本无从发现。
“此种书信亦是出自我府,他处无可寻。”舜华太子一手捂着伤处,一手掩唇又是轻咳两声,“数日前,我住处丢失数枚信纸,我曾问询过驿站负责洒扫的仆人。因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并未惊动魏领与庆帝。日前同安国公主出游之时,倒是不经意提起过此事。”他说罢,目光投向安国公主。
遇刺一事牵扯到两国邦交,即便是一直游刃有余、悠然自若的安国公主也不得不收敛笑意,郑重对待。目光与舜华太子相接,她微一点头:“舜华太子所言属实。”
不等其他人发声疑问,舜华太子接着又道:“当时,驸马方镜辞也恰好在场。”
方镜辞的脸色也与先前稍有不同。但与安国公主的慎重不同,他脸色微沉,不像是慎重对待的模样,倒是怨气与怒气堆积,却又无处发泄的样子。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他身上,他虽然脸色微沉,但静默稍许,还是点头道:“确有此事。”
舜华太子这才微微一笑,只是他原本身子便不太好,脸色较之常人苍白,这会儿失血过多,脸色更是白到不余一丝血色,仿佛狂风之中的飘絮,随时都有被风吹落泥土之中的危险。但他神情坚毅,未曾有丝毫退缩:“想来是魏领盗用我府特有信纸,却不甚沾染此香,意在栽赃嫁祸于我,意图挑起两国战事,其心当诛!”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虽力弱,但气势犹在。
众人无不侧目。
“不知魏领魏相,对此还有何可言?”翟康来虽然站起,但因先前之事,心中惊虚未消,不敢轻易出声。顾鸿生微不可觉叹息一声,只能站出来主持“公道”。
魏领自从被人强压于地,侧脸紧贴地面,按着他的人仿佛铁掌,他根本无法挣脱,甚至连话都无法说出口。
但自从舜华太子开始出声,他便一直挣扎着,像是要说些什么。只可惜挣脱不开,便只能发出唔唔声。
此时面对孤鸿生的问询,压制他的人瞧了一眼安国公主的神色,见她并未反对,便稍稍松开手。
魏领一察觉到自己能开口说话,立马破口大骂,“颜于舜华,你枉为我南齐太子!”
舜华太子脸色惨白,但气势丝毫不减,“魏领,你私自与大庆官员勾结,意图谋害大庆安国公主,嫁祸于我,挑起两国战事,陷两国于不义。如今又公然辱骂本太子,该当何罪?”
看戏的安国公主轻笑一声,“难道不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么?”
魏领啐了一声,“胡说八道!真正与大庆勾结之人到底是谁,你我心知肚明。”
“你敢说,与大庆官员勾结,意图谋害安国公主一事,你没有做过?”舜华太子厉声喝道。
他本就失血过多,这般厉喝之后,更是掩唇猛咳一阵。
小皇帝有些看不下去,更担心堂堂南齐太子,死于大庆之后,会挑起两国战事,便打断道:“既然有舜华太子指证,魏领魏相意图谋害我大庆安国公主属实,便将魏领暂且押下,容后再议。舜华太子受伤,还是尽早先行治疗为好。”
舜华太子有伤在身,他此言本是好意,谁料话音刚落,就闻舜华太子断然道:“陛下身为庆帝,魏领乃是我南齐臣子,如何能越俎代庖,代为审问?”
有大庆臣子听得此言怒道:“你们南齐使臣如今在我大庆地界,又意图谋害安国公主,我们大庆如何不能审问?”
舜华太子根本不理会此人,而是猛地拔出身上匕首。
鲜血猛地喷溅出来,在场诸人无不惊愕出声。
“魏领身为我南齐臣子,即便犯了过错,也该由我这个南齐太子审问。”他拿着匕首,步履不稳,却强撑着一步一步走到魏领跟前。
魏领被人死死压在地上,无法动弹,眼神却死死瞪着他,愤怒,憎恨,厌恶……所有情绪交织杂糅在一起,仿佛沼泽泥潭,死死将人困在其中,挣脱不得。
舜华太子顶着这般目光,来到他面前,强撑一口气怒道:“魏领与大庆勾结,谋害安国公主,陷害本太子,其罪当诛!”
说罢,高高扬起手臂,猛地往魏领脖子狠扎而下。
魏领顿时血溅当场,怒目圆睁,不一会儿便气绝身亡。
作者有话要说:稍微改了改,剧情没啥变化,看过的小可爱不用再回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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