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于膝上?的手不自觉收紧,方镜辞面上?从容笑着,不紧不慢,“殿下?忘记了么?我曾有幸受严先生教导过一段时日。”
先前他曾说过此事,安国公主自然也记得,于是?微微点头,问道:“所以,是?严先生与?你说的?”
“不。”谁知方镜辞却矢口否认,眼睛眨也不眨,张口言道:“景之只?是?觉着,殿下?乃是?严先生高徒,想?来除了严先生,也不会?再有他人对殿下?说出?这样?一番话。”
“是?么?”安国公主撑着下?巴,眸色浅淡,瞧不出?喜怒。
方镜辞却只?觉得她眼眸之中藏着浩瀚星辰,无端让人想?要沉溺其?中。
“不过很?是?可惜。”安国公主的声音也是?淡色的,没什么起伏,“说这话的人,却并非严先生。”
方镜辞心底微微一惊,惊怒几乎下?意识溢满心头——难道还有其?他什么人对她说过此话?
尽管心底有如波涛翻滚,但他面上?依旧保持平静,瞧不出?半分。只?是?心底终究难安,故而忍不住以不动声色的姿态试探着,“不知是?何人对殿下?说出?这样?一番话?”
安国公主睨他一眼,杏眸中情绪难辩,“你又不认识,我说了有何用?”
方镜辞未出?口的诸多疑虑被她不咸不淡的态度瞬间噎了回去。
手撑着眉心,他在心底自嘲着,明知道安国公主身边人才辈出?,可他却总是?自作多情,将?自己?认作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偏偏此时酒意的微醺感再次浮出?,头有些微微闷痛感。他忍不住食指蜷缩,以指节敲了敲额角。
这番举止并未刻意避让,是?以下?一瞬,安国公主轻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了?”
她的出?声询问着实有些出?乎意料的,方镜辞微微抬眼,便瞧见她凑过来、不掩关切的目光。
杏眸漆黑,在车顶夜明珠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眉如墨画,眼若点漆。
他微微垂下?目光,“无事”两个字才出?口,余光便瞥见安国公主朝他伸过手来。
带着体温的掌心贴上?额头,安国公主眉心微蹙着,“驸马可是?不常饮酒?”
方镜辞低低“嗯”了一声,眉眼依旧低垂,但感官却一直跟随着额头上?紧贴的那只?手。
“估计是?饮酒太多,引发不适。”说着,安国公主便要收回手。
说不清那一刻心头涌上?的究竟是?何滋味,只?知道行动大于反应,在他醒悟过来之前,已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此举着实太过唐突,可是?温软在手,一时之间却舍不得松开。
好在安国公主并未觉得异样?,眉眼轻抬,关切问道:“怎么?”
她眼底的关切不似假意,说不清是?醉意上?头,还是?情难自禁。方镜辞望着她关切的眉眼,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然后低头,在指尖上?轻轻落下?一吻。
安国公主徒然一惊,手微微一颤,猛地睁大双眼望着他。
她眼底的惊愕太过明显,明显到方镜辞无法忽视的地步。
不等安国公主出?声,他便松开了她的手,目光垂落,不知落到何处,只?一双浓密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像是?怕惊动了指尖将?要翩飞的蝴蝶。
尽管安国公主从未觉得自己?与?那种脆弱的东西有半点相似之处。
马车内一片安静,只?有车轮滚过青石板的声音。
方镜辞微敛着目光,心底却徒生一片恼意。
到底还是?太过莽撞了,几乎不似他一直以来的从容不迫。有心想?要抬头瞧一眼安国公主此刻的模样?,但是?担忧隐隐压过欲念,他始终不敢抬头瞧上?一眼。
一旁的安国公主也一直没有声音,他几乎不能从她的举动中猜测出?她此刻的样?子,只?觉得心底越发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安国公主从容镇定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过了正月,各地挑选的秀女也该入宫了。”
按照惯例,大庆秀女入宫总是?在正月过后。
六王之乱前,大庆宫中也是?按照前朝惯例,每隔五年,大选一次。但六王之乱后,大庆常年战乱不断,外敌环伺,百姓民不聊生,选秀便也中止。
小皇帝登基时,年岁尚幼,东西宫又空虚无主,宫中需要伺候的主子不多,是?以只?草草更换了一些宫人。
如今小皇帝正值大婚之年,朝中得了安国公主的首肯,又有顾鸿生点头附和?,是?以难得出?现两派意见一致,都赞同大选。
虽说先前小皇帝急急要立下?封后的旨意,众朝臣不想?小皇帝草草结束大选,故而才集体反对,但此等小插曲并未对今年的大选造成影响。
唯有安国公主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你说,陛下?是?否还像先前一般,一意孤行,非要立阿暖为后,将?其?余人至于不闻不问的地步?”
此次选秀乃是?众臣所愿,只?盼小皇帝能就此为皇室开枝散叶。倘若小皇帝只?是?独宠阿暖还好,一旦他为了阿暖,三千后宫都不要,那么此次选秀的意义又将?何在?
先不说其?他,但是?朝臣那边就绝对不好糊弄。
虽不是?继续之前的话题,但好在她适时出?声,无形中稍稍化解了些尴尬。方镜辞一向明白她心中担忧,加之他向来不是?不识趣之人,听闻此言,便将?心头各种思绪暂且按下?,稍稍琢磨便道:“陛下?并非独断专行之人,倘若是?殿下?的劝诫之言,陛下?还是?会?听从教导。”
他说的不无道理,安国公主也明白,只?要不涉及到军政之权,小皇帝在某些时候还算是?对自己?言听计从。
心下?稍安,却又忍不住回味今晚那一支荡气回肠的剑舞,“虽然阿暖我瞧着喜欢,但今日宫宴过后,我觉着,顾雪茵瞧起来更显雍容大度、仪态万千,性格也是?温良贤淑,颇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倘若陛下?能立她为后……”
只?是?某些时候,小皇帝性格也极为执拗,想?要他立顾雪茵为后,除非顾家姐妹二人愿意一同入宫。
“此事也并非没有没有可能。”方镜辞温润的声音响起。安国公主转过脸瞧着他,“为何这样?说?”
“殿下?忘记了么,沈兄曾与?我说过,阿暖不可入宫。”沈季文虽未曾说明愿意,但他神色坚定,对此事态度毫无回旋余地。
方镜辞笑了笑,“况且殿下?也曾说过,依阿暖的性格,恐怕她也并不适合入宫为妃。”
这事越想?越觉着麻烦,安国公主不禁摇了摇头,“算了,不管是?阿暖还是?顾雪茵,我瞧着都甚是?喜欢,不管陛下?最终封这二人之中的哪一个为后,都是?顾相的福气。”
她言尽于此,不愿多想?封后之事。
只?是?心头不安终究难消,于是?神色肃穆道:“除非陛下?一意孤行,为了一个阿暖,将?众臣的期待置之不顾。”
小皇帝性格有些执拗,此事当真不好说。
方镜辞眉心也不禁微皱一下?。
安国公主的担忧果真不是?没有道理。正月一过,选秀诸事便在朝堂之上?被提上?议程。
面对户部与?礼部“尽早开始选秀”的奏请,小皇帝眉头都未曾皱一下?,直言道:“关于皇后的人选,朕心中主意已定,众爱卿不必再言选秀一事。”
说罢便退了朝,众臣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小皇帝又犯了哪门子的病。
倒是?顾鸿生回想?起日前小皇帝登门找寻阿暖一事,眉心不自觉微微轻皱。
凭心而论,阿暖天真娇俏,虽有着赤子之心,但终究太过单纯、不知世事。后宫之中,埋葬了多少?这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