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色白了下来,薄唇微微颤抖着,却又坚定而执着:“我,我跟先帝不一样……”
阿暖却摇了摇头,“陛下,我早就不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这种不确定的事情上了。”她微微垂下目光,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着,“我很感谢您的喜欢,只是您的感情于我而言,太过沉重,我承受不起?,还?请陛下能够放过我,也放过您自己。”
句句肺腑,字字泣血。
可赵琦白着脸色问,“你要我放过你,那么你呢?”
“如果放弃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那么你今日为何又要潜入宫中?看我?你自己都不能干脆放下的事情,又如何要我放下?”
阿暖微微咬着下唇,半晌才缓缓道:“陛下,我向?往自由,从?来不愿被规矩束缚。天下女子无数,您往后总能遇到更?合乎心意的。就像雪茵姐姐那般的女子,窈窕美好,她们总是会心甘情愿入宫。”
她的苦口婆心,却换来赵琦的神情冷却了下来,“你不愿入宫,却希望顾雪茵能够入宫?”
心中?泛起?丝丝苦涩,但阿暖还?是毅然决然点头,“是。”
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之嫌。
她好似永远都是这般,一旦下定决心,便绝无更?改可能。
“入宫是雪茵姐姐多年?的梦想?,我从?来不会与?她相争,更?不会为了自己而影响她入宫。”虽然她也并不希望顾雪茵入宫,但如果这是顾雪茵的心愿,那么她也想?要成全她。
赵琦的神色慢慢染上阴鸷,“你觉得你不入宫,我就会选顾雪茵入宫么?”
阿暖却压下所有情绪,眼睛眨也不眨望着他,缓缓道:“陛下,人?的一生不该,也不能只着眼于小情小爱。您作为大庆尊贵无比的皇帝,应该时刻谨记家国百姓,先天下之忧而忧,为国为民,尽心尽力。”
赵琦却骤然暴怒,“可你却想?要我立顾雪茵为后!”
“雪茵姐姐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才华横溢,有胆有识。倘若陛下能立她为后……”
“你想?都别想?!”她话还?未说完,就被赵琦暴喝而止。
赵琦望着她的眸子隐隐充血,阴鸷执着,誓不罢休,“如果没有你,我宁愿谁都不要!”
他在阿暖满是苍凉的眼神之中?,神情犹如发了狠一般,狠狠补充:“尤其是顾雪茵,她永远别想?入宫!”
饶是知?晓赵琦性情有些偏执,但阿暖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他竟会偏激至此,双眸微微瞪大,“陛下……”
“你觉得我在意气用事?”赵琦死死瞪着她,“对,我就是意气用事!我发誓,此生朕的皇后只能是你一人?!其他人?,尤其是顾雪茵,永远都不要肖想?这个位置!”
——
安国公主揉着额角,无比头疼。“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授意群臣早朝之上劝谏小皇帝今早立后的是他;为了让阿暖主动见他一面,吐血装病的也是他;哀求着自己将阿暖带入宫中?的还?是他。
明明事情都是他自己坐下的,为何承担过错的人?,却变成了自己?
眼见言官于朝堂之上将祸乱宫闱的帽子强行扣在她头上,她就更?加想?不通,甚至想?喝一壶酒压压惊。
送到嘴边的酒壶却被方镜辞拦下,他顺手将酒壶拿走,温声道:“殿下就不该对陛下心软。”倘若没有安国公主纵容,小皇帝不用那么极端的方式试探阿暖,两人?不会闹到这一步,小皇帝也不会发狠说出“皇后只能是阿暖一人?”这种话。
安国公主也知?道错了,可面对小皇帝的百般请求,即便重来一次,她也没信心能坚定拒绝那双落寞哀求的眼睛。
“事情已?经发生,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她长吁短叹,“如今朝中?形势紧张,小皇帝却偏偏在此时闹出乱子。倘若边境战火起?,也不知?道小皇帝能否放下这些小情小爱,先为大庆黎民百姓着想?着想??”
“陛下虽然年?岁不大,但毕竟不是小孩子。”方镜辞温声安慰着,“况且此次装病也是与?陛下商议好的,想?来陛下不会忘却正事。”
安国公主微一点头,语调满含沧桑之感。“希望如此吧。”
方镜辞却关心着另一个问题,“倘若边境战事起?,殿下可要返回西北军?”
“我倒是想?。”安国公主直言不讳,“但只怕朝中?那帮小人?碍事。”
方镜辞默了一瞬,才温声道:“殿下可要听一听景之的建议?”
安国公主微扬了眉梢,“你想?说什么?”
“战事刚起?之时,还?请殿下安居长安,不要返回西北军中?。”
安国公主的眼神蓦然冷了下来,“你该知?道,我是大庆的安国公主。”
方镜辞点头,“是。”
“既然你知?晓,便该知?道,大庆有战事,我必然领兵前往。”
“殿下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不遗余力,一度将生死置之度外,不光是景之知?晓,大庆百姓都对殿下感恩涕零。”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劝阻我不要返回西北?”安国公主眼眸如刀,方镜辞却不畏不惧,迎着她的视线直言道:“殿下功绩太高,百姓之中?声威太盛,不管陛下忌惮,百官也对您有诸多猜忌。”
他依旧是那副芝兰玉树、灼灼其华的君子雅姿,面含浅雅笑意,只是眼底未染半分笑意,“陛下先前缴了殿下的兵权,将殿下禁于长安城中?,但因着与?殿下年?少情义,待殿下还?算友好。”
“但殿下可曾想?过,此次您一旦执意重返西北,陛下先前所作所为全都白费,您觉得陛下心中?会没有芥蒂么?”
“如你若言,那我便要视战事于无物,任由大庆黎民身陷战火,家园破碎,而不管不顾么?”安国公主的声音蓦地?沉了下来,满腔怒意涌上心头,“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这么做的!”
“但殿下却不得不这么做。”方镜辞依旧端着温润雅致的颜面,但语气却有了几?分咄咄逼人?,“如今朝中?形势如何,殿下心知?肚明。陛下可有重用殿下,也可以一句话收缴殿下兵权。殿下不是不能拯救黎民于水火,而是不能贸然出击,否则惹得陛下猜忌,只怕殿下将来的日子会更?难。”
“就因为怕陛下猜忌,便要我眼见百姓遭难而不管,我做不到!”安国公主眼眸中?溢满怒意,“倘若面对山河破碎,所有人?想?到的都是如何保全自己,那么国破家亡就是迟早的事!”
“身为大庆的安国公主,我做不到。”
言之灼灼,掷地?有声。
方镜辞还?想?再劝,但是看到安国公主的眼神,便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同意自己的建议。
他只能微微叹息一声,“殿下为国这般尽心尽力,可又有谁会感谢殿下的恩德?”
见他语气放软,安国公主顿了一点,也稍稍收敛怒意,“哪能事事都想?着获得他人?感谢?倘若为国殚精竭力全是为了有所回报,那些为了大庆开国慷慨赴死的勇士,又该如何?”
“为家国而死,本就是每一个国人?的信仰。”
——
千里之外的平遥城。
自从?安国公主亲自到访后,总兵梁克进便时时严守城门,即便是除夕新年?,也毫不放松。
但出了正月都有两三个月,平遥城也染上一片青葱绿色,靖南之地?还?是悄然无声,没有半点反叛之意,看守城门的将士们便不由得松懈了几?分。
这日戌时一刻,梁克进再次前来巡视,却瞧见守卫南门的将士昏昏欲睡,顿时怒不可遏,下令将当晚当值的所有将士杖责三十。
重新布置好城门守卫后,梁克进这才骑马返还?总兵府。
马蹄声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声,梁克进蓦然拉住缰绳,马蹄高扬至半空,跟在他身后的副将顿时被吓了一跳,不由问道:“将军,怎么……”
话还?未问完,便见梁克进脸色不对,扔下一句“速去将城中?剩余兵力都调至南门”,便策马朝着南门而去。
副将不明所以,但主将有令,他不得违抗,便得令而去。
梁克进匆匆赶回南门,还?未下马,便有一股血腥之气扑鼻而来。他心中?一惊,想?也不想?便将腰上长刀抽出来。
轻声下了马,他正要朝着城楼之上走去,便见到一个士兵满身血迹,跌跌撞撞从?城楼之上下来。他浑身是伤,尤其腰腹处被捅了道大口子,血流不止,几?乎一步一个血印。可他仍旧撑着一口气,几?乎是爬着下了城楼。
瞧见那人?,梁克进几?乎不能呼吸,眼眸中?有泪光闪烁,来不及多想?,他大步上前,在那人?将要跌倒于地?前,一把将人?扶住,“怎么回事?”满面忧心焦急,恨意几?乎喷涌而出。
而那人?一抬眼瞧见他,眼眸顿时一亮,“总兵大人?,有敌袭!”
话音未落,梁克进便猛觉腰腹狠狠一痛。
他一掌挥出,将那人?击出半丈远。
那人?甚至连一声痛呼都来不及发出,头一偏,就地?气绝身亡。
此时他的亲卫才匆匆赶了上来,慌忙将他扶住。梁克进低头一看,便瞧见自己腰腹处插着一把半尺长的短刃,只余刀柄在外。
他苦笑一声,到底还?是中?计了。
然而敌人?根本不给?他反应时间,在他一掌拍死刺客、被亲卫扶住的短短时间内,已?经有穿着平遥城守城军兵甲衣裳的人?,持刀从?城楼之中?杀出。
梁克进推开扶着他的亲卫,紧握手中?长刀,眼眸之中?战意到达了一个顶点,“誓死守卫平遥城!”
他身后亲卫也纷纷抽出腰间长刀,怒吼道:“誓死守卫平遥城!”
作者有话要说:方镜辞:好不容易的出场就是跟公主吵架,唉
感谢为我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凉的咸咸。谢谢!